用功罢了!”
两人面对面喘着粗气,谁也不肯让步。
冯初阳失笑,笑里有刺,“南秋,很奇怪,我觉得你变了。”
南秋没有说话,两人擦身而过。
神思与昏黄黯然的夕照一样恍惚,冯初阳的话语还在脑海里回荡,南秋迈着沉重的步子迟缓地下楼,鼻腔与喉咙相通的地方像有什么堵在那儿一样。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了疲劳,旗袍还没来得及换,汗水将它和皮肤贴在一起,粘腻得难受。
不知不觉走到了车库门口,凌卿的声音把南秋从颓然朦胧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的手干燥而温暖,牵住她时总能将她的手包裹其中,“别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回家。”
南秋抬眸,傍晚的光线从西边落下,凌卿眼里是谁看了都要命柔软与慰藉,与记忆里温柔的那张脸重叠起来,因而酸涩在与他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尽数涌进眼眶。南秋向前走了一步,把脸埋进凌卿的怀里,也不管周围会不会有人看。
他的味道使她心安。
南秋额头抵在凌卿的胸膛上,眼前一片模糊地盯着开裂的水泥地面。她说:“节目落选了,初阳拉着我去和老师理论。”
“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就算再争辩也换不来公平,理所应当地觉得初阳是在做无用功,我们的实力是自己说的,她们的关系是实打实存在的。”
“我理所应当地选择了妥协,理所应当地相信我们是无力改变很多事的。”
就好像清清楚楚地看见几年后那个21岁的女孩,机械地、麻木地、按部就班地毕业、实习、生活,早早没了年少时的心高气傲,把现实的必然当作掩盖无能的遮羞布,还自以为经历岁月的磨洗走上了成熟的新高度。
她的青春真的和小鸟一样,不会回来了。
而凌卿则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南秋的马尾,耐心听她颠来倒去地吐完苦水后,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把她垂得低低的脑袋扶起来,说:“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送你个大礼,要不要?”
强行被凌卿赶走失落的南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大礼?”
“保密,”凌卿掐住她的脸蛋,上下捏了两下,“不许哭了。”
“晚自习来了和冯初阳好好聊,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同,她的方式激进,你的态度保守,不要去论绝对的对错。”他拉着她缓缓往车库里走,背影仿佛被夕阳镶上了一圈金边。
凌卿停下步子的时候,南秋又一头撞上他的脊背,她仰脸去看他的后脑勺,发旋在中间偏左的位置。
他说:“有些事我们确实无力改变,但或许能从别的方向努力,换来拨云见日吧。”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南秋在凌卿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冯初阳是个暴脾气,情绪来去和龙卷风没什么两样。
晚自习,好家伙挺个老直的背死活不回头,南秋撕下半张草稿纸,埋头刷刷写了半天,然后包块橡皮擦在里头,瞄准扔到她桌上。
冯初阳手臂微动,南秋撑着下巴盯着她校服上没洗掉的那条红笔痕迹看,等了半晌,一只手从背与桌沿的缝隙伸了出来,在南秋桌上放了个东西。
纸还是那张草稿纸,里面的橡皮擦换成了一根棒棒糖,她顶讨厌的香蕉牛奶味。纸条的反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吃了这根糖我就原谅你”。
南秋用手指戳了戳冯初阳的脊梁骨,小声说:“算你狠。”
冯初阳在前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过立马闭了嘴。
老刘的眼镜片在窗口闪闪发光。
晚上南秋是一人回家的。
凌卿下晚自习前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是和要和班上男生打半个小时篮球再回去。
到了家楼下,南秋正准备推车进地下室,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警惕心升起,她抓紧车把手,不动声色地朝四周打量,一只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钥匙圈上挂着的迷你警报器。
夜色浓浓,路灯因失修而不停地闪动。
南秋别过头,模模糊糊看到左后方的长条石凳上好像坐了一个人。竖起耳朵,先前细微的响动似乎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她眯起眼,辨认了半天,那人身上穿得大衣好像有点眼熟。打下自行车的站脚,南秋迟疑地走上前查看,“阿姨?”——
竟然是凌卿的妈妈秦霜。
秦霜听到南秋的声音,微微耸动的肩膀一僵,她的头发有点乱,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过了好半天,才转过身来,头稍垂着和南秋打招呼,“是南南呀。”
南秋见她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于是解释道:“凌卿他和班上同学有事儿,会晚些回来。”
“噢,好的,没关系,”秦霜起身,“我们上去吧。”
南秋点头,秦霜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石凳上还放着一个女士提包。南秋把包拎到手上,抬头,发现秦霜的步履竟有些蹒跚,丝毫没有察觉自己遗落了什么。
她连忙跟上去,在秦霜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你怎么了?”
秦霜抱歉地接过南秋递来的提包,朝她笑了笑,“没事,就是刚才没看清路,被石头绊了一跤。”
“那我扶您上去吧。”南秋说。
“不打紧,”秦霜摇摇头,“南南,你别告诉小卿啊。”
南秋一怔。
秦霜解释道:“这孩子老操心我,你跟他说了,他又要来唠叨,不用心学习。”
南秋心里觉得奇怪,嘴上还是应了好。
爬到五楼,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开门。
南秋进去前回头望了一眼,秦霜还在门口,背对她,散落的长发被捋到耳后,洁白的脖颈隐约露出来,上面有红痕,像是人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