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这厮叵耐狠毒,显然是欲诓我等飞蛾投火!想那戚继光极善用兵,难道因为皇上犒劳将士,便不防着我们前去劫营么?”
三留弘文沉思良久,道:“戚继光久攻漳浦不下,将士多惫懈。两军对峙数月,我军也没劫营,今明廷遣巡抚谭纶犒师,戚家军未必能预料到我军前去劫营。为防万一,今夜大王派精兵五千北进,由属下统领,田中与胡将军护卫,待行军离戚家军大营三里处暂驻,可先差人去戚营探听虚实,尔后再定行止。大王率余众严守城池,准备接应,如此可万无一失。”这三留弘文虽足智多谋,却一向刚愎自用,说了这番话后,面带得意之色。
萨摩王道:“田中将军以为如何?”
田中雄一道:“大将军思虑甚是周到,可以依法一试。”
时近晌午,在县衙大堂内,丰盛的酒宴摆了好几桌,寇目们依次列座。萨摩王举杯致词道:“胡将军此次前来投顺,实乃天助我大和海外英豪,本王欢迎之至。众家弟兄,为胡将军到来,干了这杯酒。”
廖展雄起身道:“且慢!末将穷途末路来投大王,大王如此厚爱,末将深感谢意,即效犬马,不能报万一也。这第一杯酒,祝大王千寿!”众人山呼“大王千寿”一饮而尽。萨摩王呵呵大笑,乐不可支。
廖展雄又道:“大将军足智多谋,田中将军勇冠三军,堪为大王左膀右臂。这第二杯酒,祝大将军、田中将军贵体康健!”众人又一饮而尽。
三留弘文举杯道:“胡将军过誉了。这第三杯酒,祝胡将军投顺大王,步步荣升!”
廖展雄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望大将军、田中将军提携,诸位弟兄关照。”与众人干杯。
猛可里,田中雄一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盘内戳了一块肉,对廖展雄道:“大将军敬胡将军一杯酒,在下敬胡将军一块肉,望笑纳!”话音未了,匕首向廖展雄口中刺去。萨摩王、三留弘文及众寇目皆是大吃一惊。
廖展雄思念疾转如闪电,想道:当年恩师教我“牙关罩”功夫,我以为无甚用处,没想到今天却派上用扬了。笑容可掬地张口迎去。
那块肉刚刚刺入廖展雄口中,只听得“咯嘣”一声响,田中雄一忙拔出匕首,注目而视,但见匕首刃尖已被咬断,不由得惊呆了。在田中雄一目视匕首之际,廖展雄舌头翻动,将那块肉剔出吞下,继而舌头一卷,匕首的刃尖朝外,疾提丹田真气,一张口“嗖”地射出刃尖,不偏不倚地钉嵌在匕首的刀面上。全场一阵“嘘”响,无不瞠目结舌。廖展雄哈哈大笑道:“多谢田中将军赐肉!”
田中雄一是日本九段武士,武林第一高手,曾持一柄金刀踏遍日本列岛,无遇出其右者。投奔萨摩王后,凭借他那精湛绝顶的武功,以及抢掠中国的卓著战绩,被授以折冲将军,统领着倭寇最精锐的士卒,地位仅次于萨摩王、三留大将军,而处居第三。今天,他本想给“胡宜春”一个下马威,哪知弄巧成拙,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他那火一般的脾气,怎能容忍?怒冲冲道:“胡将军的武功果然盖世绝纶,在下欲讨教几招,请赐教!”说着已然离开座位,走至庭院。
廖展雄微微一笑道:“田中将军乃日本第一武士,威名如雷贯耳,能不吝指教,末将一定受益非浅。只是手脚一出,忽高忽低,万一不虞,有伤友谊,还是改天再请教田中将军吧。”这句话明为推辞,实是刺激,他心里忖道:不把这头雄狮击败,让倭寇也太藐视我中国无人了!说话之际,眼睛望了望萨摩王与三留大将军,又在全场扫了一周。
萨摩王知道田中雄一的脾气,要拦他是拦不住的,同时也想看看这位大明的参将武功到底有多高,于是说道:“二位将军既然都有兴致,那就切磋一下吧,不过只能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廖展雄起身道:“既然大王示下,末将就向田中将军领教两招。”走向庭院,站到田中雄一面前。
田中雄一抱拳道:“请!”
廖展雄道:“为了给大王、大将军与众家弟兄助助酒性,而又不伤你我之间的和气,田中将军,你看来个文斗可好?”
田中雄一感到十分新奇,道:“文斗怎么个斗法?”
廖展雄道:“就是你我相距五尺,你在我胸上打三掌,我在你胸上打三掌,无论胜负,立即住手。”
萨摩王觉得如此可免动刀剑,即道:“文斗甚好!”田中雄一问道:“胡将军,是你先打我,还是我先打你?”
廖展雄笑道:“法儿是我说出的,当然是你先打我。”
田中雄一的硬功极好,曾力举千斤鼎,一掌劈断一尺厚的石条,是以人称“大力神魔”此时他想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任你铜筋铁骨,有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我大力神魔一掌也能把你打开!于是说道:“那就依你吧。”
二人在庭院中,一东一西,相距五尺,站定身形,廖展雄从容道:“请!”
田中雄一凝神运掌,大吼一声道:“看掌!”一记劈空掌打在廖展雄胸膛上“砰”的一声,如同打在铁板上一般,但觉手掌一阵麻热,震得倒退两步,心想:利害!
廖展雄站立原地,闪了一闪,感到五脏六腑在**内震荡,忙运内气摄住心神,想道:不愧为日本第一武士!我得改变应策,化他掌力。说道:“还有两掌。”
田中雄一倒退数步,再次运功,将全身力道灌于右掌,脚踩连环,快步疾行,一声怪叫道:“着!”实指望这一掌定能把他打倒,哪知掌风击在对方胸膛上,软绵一团,无着力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道:此人内功如此深厚,竟达神化莫测之境。
田中雄一这种借助跑步增力的打法,委实是在耍赖,但廖展雄并未提出异议,依然从容道:“还剩一掌。”
田中雄一重新运掌,用足十二分功力,取“力劈华山”之势“嗨!”掌风劈至廖展雄胸膛上,仍然是软绵绵的一团,如泥牛之入大海,力道给化解得一干二净。他欲撤回手掌,却感到对方胸膛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紧紧吸住他的手掌,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两步,手掌贴到了对方胸膛上,为了保持身躯平衡,只得以内力相抗。
过了两盏茶工夫,田中雄一内力不济,面色渐渐转为青白,额角见汗,头上腾腾地冒着白气,但是却兀自支撑着。如此坚持下去,田中雄一只有油尽灯灭,内力耗干而亡。
廖展雄只是想教训一下田中雄一,此刻并不想取他性命,是以忽然收了内力;见田中雄一向后踉跄了两步,又用内力缓缓将他吸稳身形,随即抱拳道:“田中将军真神力也,末将险些儿支持不住。你我武功伯仲难分,末将以为无须再比了,不知田中将军尊意如何?”这就等于告诉田中雄一,他该还打的三掌不打了。
在众寇目看来“胡宜春”只比田中雄一略胜半筹,而田中雄一却心里有数,要不是对方成全,自己将会毙命当场。自己打人家三掌,差点儿丢了性命,岂能再经得住人家还打三掌?于是见好收篷,还礼道:“胡将军果然武功绝伦,在下打心里佩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
萨摩王原先担心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没到就“胡宜春”不仅经受了大力神魔当胸三掌而占有上风,并且能顾全友谊礼让田中,心里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忙走至庭院,手拉二人道:“二位将军武功盖世,本王由衷饮佩!来,随本王饮酒去。”在萨摩王的意思,一方面表示对“胡宜春”的器重,一方面是给田中圆场,使之不至于太尴尬,因为他统领着漳浦倭兵的精锐,今夜劫营还须他冲锋陷阵。
三人重新入座。萨摩王把话题岔开,道:“能否请胡将军赶回戚家军大营,为本王作个内应?”这样问意在试探他是真降还是诈降,如他同意回营,那就是想乘机脱身,无疑是诈降了。
廖展雄当然清楚萨摩王此话的用意,于是蹙眉道:“末将是偷偷地前来漳浦,现如返回大营,又是白天,一旦被人发现,出了差弛,毁了大王的大事,如何是好?”
田中雄一道:“胡将军万不可回去,今夜劫营,还须仰仗胡将军引路。”其实田中雄一藏着贼心,打算在劫营乱军之中,趁其不备,将“胡宜春”杀死,以免他日后地位居己之上。
此时三留弘文道:“今夜谁人带兵劫营,谁人严守城池,大王要有一个安排。”
萨摩王道:“请大将军率众守城,本王亲自提兵前去,有田中将军、胡将军等随护,定可马踩连营!”
三留弘文道:“不然,大王是众军之主,怎能轻动?当由属下带田中将军、胡将军前去劫营。此行关系我军存亡,属下跟随大王多年,宠荣有加,在此紧要关头,焉能不去?依属下之见,可留东乡太郎与汪义助大王守城。东乡为人精细,遇事沉着从容,堪当此任;汪义勇猛善战,以其辅之。”
萨摩王道:“既然大将军以为此行关系我军存亡,本王不身先士卒,又怎能鼓舞弟兄们的斗志?漳浦虽弹丸之城,乃我根本之地,非大将军坐守,本王放心不下,可留东乡、汪义助大将军。我意已决,勿再争论!”嗣后计议了一些行动细节。
且说潜在漳浦城内的胡宜秋早知廖展雄已进入漳浦城诈降,一直在县衙后院等候消息,申牌时分,见廖展雄至后院如厕,便迎了上去。廖展雄走至她身边,低语道:“倭酋今夜劫营,速告知城外!”二人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天一侧黑,胡宜秋来至城东北角,一个纵身,上了城头,环顾四下里无人,即向城外击掌三声。城外也应了三掌,她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条,裹上石子,扔下城去,随后迅捷转回县衙。
当晚一更时分,天刚下过一场小雨,尘土不扬,但道路也不甚泥泞。借着天星的微弱之光,五千倭兵悄悄地出了漳浦城,向北疾行,行了一个多时辰,离戚家军大营约有二三里地,萨摩王命倭兵暂止前行,随即蔽于左近树林内,遣大岛、小林前去探听戚营虚实。
大岛、小林猫身前进,逐渐挨近戚家军营盘,找一个小土堆作为掩体,翘首望去。但见大营一片灯火,如同白昼,官兵们席地而坐,杯觥交错,醉态龌龊,吆三喝四,欢笑行令之声哄喧,不时地还有人赞颂几句“皇恩浩荡”二人喜出望外,悄悄折转回来,向萨摩王禀告所见。萨摩王命二人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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