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女人站直身子,没了方才面对风雨的慵懒,反而像风雨方才面对自己时那般拘谨的看着那英俊少年,“妈妈来······”
“我爸已经和你离婚了,房子是我爸的,走得时候把钥匙留下,以后不要来了。”
芸霁走到风雨身边,拽着她的手臂掉头走回电梯,只留给女人一句冷冷的话,和同样冰冷无情的背影。
“芸霁,你妈妈说我是丁家的小媳妇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回学校的路上,风雨忍不住好奇的问。
他们并肩走在飘着细雪的黯蓝夜色中,男孩儿将大衣帽子套在头上,帽子上蓬松黑亮的绒毛将圈住了他一张清秀俊美的容颜。他侧眸看她一眼,洗了洗冻得通红的鼻头。
“她瞎说的,你别理她。”
“哦。”风雨很乖巧的点点头,不再问。
“吴风雨,”芸霁下巴缩在衣领里,声音含糊的传出。“过年你回家吗?我是说,你老家。”
听他提起这事儿,风雨情绪愈加沮丧,闷闷的摇头,“不回的,彦叔说我第一年回来,要在这边过年。”
“嗯,”少年颔首,脸颊边的绒毛一晃一晃,像极了古时闺中女子用的孔雀扇,他又说:“那过年,我带你去放烟花。”
风雨惊喜的仰头,“烟花?自己放?”
不怪姑娘如此大惊小怪,老家镇里,小家是鲜少有自己花钱买烟花放的,过年大家都跑去镇里唯一的中心广场,看政府免费放的烟花,那样的大场面,绵绵不断,能闪亮很大一片夜空的才叫烟花呀,开门红窜天猴什么的就算了吧。
风雨和阿南每年都去看,两个小孩儿裹着奶奶和婶婶缝的花花绿绿的新棉袄,穿山甲似的在拥挤的人缝中溜来溜去,总是能挤到最前面看到最好看的烟花,一大朵接一大朵嗖嗖嗖的窜上天,然后砰砰砰的炸开,将那星罗棋布的夜空生生撕开口子,五颜六色的光芒从那口子里窜出,舞向人间。
有一年地里收成好,叔叔吴建国整个冬天都喜滋滋的,过年更是难得的买回来一筒烟花。风雨和阿南雀跃,争抢着去点火,叔叔不耐的走过来推了风雨一把,小小的火柴盒便被塞进了阿南手中。
风雨紧紧咬着嘴唇,冻裂了口子的双手在胸前搓来搓去,眼睛瞪得铜铃似的盯着阿南的一举一动。火柴头小小一团微弱跳动的火苗一触上捏的细长的引子,银灰的引子立刻嘶嘶作响,火星子像偷得了米的老鼠蹿得迅疾。
像偷得了米的老鼠的还有胆小的阿南,火一点燃,他就捂着耳朵弓着身子蹿回风雨身旁,嘴里还不住的念叨,太刺激了太刺激了。
到底只是一筒几十块的烟花,嗖嗖嗖几声蹿到天上的只有单调的白色光芒,啪啪啪绽放开来也丝毫照不亮夜空,像细株细茎的花枝,摇摇欲坠,转瞬即逝。
不过短短几分钟,风雨一直昂着小小的头颅,直到硝烟的痕迹都消弭,当时年纪小,心里更多的是羡慕阿南口中那一句句的刺激。长大后再想起,她觉得,那一晚被她家单薄的烟花粉饰过的夜空,比平时不放烟花时还要空旷,还要孤寂。
雪花渐大,女孩儿看着自己的眼睛又黑又亮,将周遭五光十色的霓虹都比下去,芸霁感觉有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在心脏最柔软的一处拂扫,痒痒的。
“嗯,我们自己放。”他说,颊边的翻飞的绒毛上已染了层白雪。
风雨笑逐颜开,“能自己放,一定很好。”
后来的一年冬天,风雨初次被困在那方黑暗,时值半月。远在大洋彼岸的大男孩儿喜悦的声音在嘈杂的电波声中凸现,他喊,风雨,风雨,新年快乐!
风雨窝在狭小的阁楼窗台,窗外灯火通明,整个城市流光溢彩,屋里却是冷冷清清。b城早已不准许在市区里放烟花,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因此失了许多气氛,反倒不是节气时间的他那一头却是轰轰隆隆烟火升天的热闹。
“芸霁,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她捂着电话,声音轻轻地,泪流满面。
那一段轰的一声,又是一记烟火绽放,他跟着旁人吼了一声,然后笑问:“风雨,你说什么?”
阁楼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雨身子缩得更紧,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墙壁里去。
那个男人发容整齐,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刚刚赴宴回来的模样。程亮的牛头皮鞋踩在阁楼松翘的木质地板上,吱吱呀呀,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左手轻落在她久未梳洗的黑发上。
眼泪如泉水喷涌而出,要很用力咬住嘴唇才能不发出哽咽,她的男孩儿呼喊风雨的声音还在耳际,她多想再多听听他的好听的声音,可是男人被光阴雕刻得立体刚毅的容颜在一寸一寸的贴近,她终于挂断了电话,热闹戛然而止。
“乖女孩儿。”他俯在她的耳边,气息温热。
风雨依旧哭着,依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