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来的时候,奶奶走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像从前的每一天,午饭后的昏昏午睡,屋后嗡嗡的蝉鸣和屋里嗡嗡的风扇声安静而悠长,三两个调皮的孩子精力旺盛得跑来跑去,从阳光跑到阴影,又从阴影跑进阳光,踩乱了谁家老人晒在院子里的玉米粒。
那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午后,风雨坐在窗台边的书桌前,做着一份理综试卷。有温柔的阳光巧妙地躲开米白的纱帘打在她光洁的额头,不一会儿就挂起几粒细小晶莹的水珠。
记不清是做到第几题的时候,她推开椅子起身往客厅走,从吃饭的圆桌上拿起奶奶午睡前烧开特意给她晾温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解了渴朝回走。黄色拖鞋在洒了水的水泥地上一拖一拖的响,然后在大卧室前静了音。
门半开着,风雨抚了抚眼镜,身体微微前倾,蹙眉往里看。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午后,一个距离高考还有两天的午后,十七岁的少女吴风雨看见了此后一生再没能忘记的画面。
浮沉在燥热得空气中被阳光照得飞舞,两米宽的床上铺着洗旧了颜色,但依旧干净的浅粉色床单,床单上安静地躺着微白了头发,睡容祥和的老人,她真的就只是睡着的模样,像一株待开的
花儿。
爷爷穿着平整,微微泛黄的白色短袖衬衣坐在床边,衣领挺立,每一颗扣子都扣得利落严谨。他那血管突出的大手里是那沉睡着的人长了老年斑的手,苍老的目光缱绻的落在她的脸上,另一只手极轻极缓的抚着她的白头发。
其实彼时,风雨尚未意识到那一个从小抱着她长大的温柔女人再不会醒来,但她就是觉得,时光在那一刻被拉得悠长,燥热的气温忽的染了层凉意。她站在那里,看着屋里温柔似水的画面,挪不动脚。
直到爷爷发现她,朝她招手。风雨眨了眨眼睛,认出爷爷身上穿的是奶奶小心翼翼珍藏在柜子里半辈子的白色衬衣,在家里那本稀稀拉拉的破旧相册里,有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里面的青年眉眼舒朗,将白色衬衣穿得笔挺,和他并肩而坐的女子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绿色布衣,两根又长又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笑容恬静。
妹妹,过来。
爷爷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床上的人似的。风雨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走进卧室,走到床边,看见奶奶嘴角微弯的脸,苍白,冰凉。
和婆婆说再见。
很多年以后,在风雨再面生死的时候,她耳边又响起这一天爷爷清浅柔和的声音。当身旁他人哭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的时候,她只是微垂了眉眼,轻柔的握住那一只冰凉的大手,目光缱绻的凝在那人苍白却依旧俊朗的容颜上,浅浅的说了声,再见。
十七岁,风雨从爷爷那里学到,死亡,也该是一件被温柔以待的事。
因为高考,风雨错过了奶奶的火化。那是高考的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门,周遭乱哄哄,尽是高三学生从地狱爬出来的狂欢。风雨双手紧攥着书包带,埋头穿过一路喧哗,明明很吵,她却觉得天地沉默得可怕。
在校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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