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鬼。
这是我的秘密,或者说,当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后,成为我秘密。小时候不明白,只是发现自己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人,听到别人听不见的话。周围人只当我童话故事看多了胡言乱语,哪个孩子脑子里没有一个虚构的朋友。这情形一直持续到上中学,我哭着跟母亲说自己不是眼睛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她这才告诉我关于鬼魂的事情。原来不止我能看见,我母亲也能看见。事实上,我母亲的母亲,母亲的母亲的母亲都能看见。
虽然不是每一个女性成员都拥有的能力,但这确实是一个不能用科学和唯物观解释的家族遗传。
一代又一代,这项遗传在母女间传递。有些东西母亲一教就会,有些则需要我练习,还有些只能用时间来积累。其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对此事三缄其口,二是保持正常。我铭记在心,虽然也有磕磕碰碰,但总算和这个神秘的家族遗传和平相处、长大成熟。如今,我被淹没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当一名普通的中学历史老师。没有人留意我,不会把我和鬼联系在一起。也没有鬼留意我,不会把我和人联系在一起。
可生活总有意外发生。
清明节前夕,学校组织同学扫墓。每逢这种活动,学生们达成默契似的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家人生病。校长却英明神武,拍脑袋想出个主意,不去那些著名的烈士陵园缅怀先烈,而选了城市远郊的文昌墓园。
文昌墓园名气不大,但却有百年历史,关键是这里埋葬了许多近代的文人骚客。校长半劝说半恐吓,大家念书这么辛苦,给先辈文人敬个礼、问声好,说不定能和他们结缘,保佑大家学习顺利、考试超常发挥。这可捏住学生的命门,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被调动起来,又是做白花又是写挽联,有几个人甚至打算跟墓园办场祭祀仪式。
我参加工作才半年,虽然这辈子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墓园,可这么大的活动,每个班起码得有两三个老师看着,谁躲也轮不着我。
文昌墓园坐落在城市北郊,面朝郁郁葱葱的灵山,背依长龙坡半腰,陵水渠环山脚而过,倒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扫墓这天阳光明媚,是一个天气极好的春日。黄色迎春花点缀在山坡的绿色草坪上,一大片星星点点的勿忘我在微风中尽情绽放。大理石台阶在松柏、草坪和鲜花的环抱下,肃穆而宁静。
几百个学生立刻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纷纷安静下来。墓园管理员首先组织大家来到礼堂,用了一上午瞻顾文昌墓园的前生今世。这里过去只是杂草丛生、白骨处处的乱石坟岗,几经扩建改造,古今建筑相映,亭台楼阁点缀其间,终于变成一片园林式的风水宝地。毫无意外,学生们听的最认真的,却是那些文人骚客、达官显贵的埋葬之所。
用完午餐后,校长挥挥手,让大家自由选择祭奠对象。因为墓园的祭奠区根据花、草、树、塔葬分了很多院落,学生们也四散开来,献花、焚香、烧纸,玩得煞有介事,不亦乐乎。
毫无意外,刚进墓园我就看见三三两两的鬼影四处飘散,精瘦邋遢、衣着褴褛,在建筑、树荫背光的一边行走,时而大步慢行,时而躲躲闪闪,迂回穿行在人群中,不时跳到学生们身上。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要么低头装着看手中的墓园简介,要么将视线放在学生身上,跟着他们东游西逛,确保这些学生们安全的同时,也别无端生出事故。
几个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学生打打闹闹来到墓园边缘。这里由一片矮墙围着,上面还有道生了锈的铁栏杆。一条小路沿着山势蜿蜒曲折,大片的荨麻、野草和荆棘里,东倒西歪立着各种大小形状的墓碑。这块坟地已被遗忘很久,或者干脆消失在荒地的泥土下。虽然路口清楚标志着游客不要越过此界,但这对半大不大的小年青来说就是一定要越过去看看的意思。果然有人建议找根骨头吓人,我尽力阻挡,却还是被他们带进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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