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但他是理智的。
她快速的完成一切准备工作,饭都没有来及吃就疯狂地奔跑。大街上,人潮如流,神情冷漠而僵硬,犹如远古的青铜雕塑——见证一场没落和溃败。阳光照耀,灼伤眼眸和心灵——她眼前模糊了,闻到血腥的味道,一直蔓延整个灵魂和大地。鲜血在阳光下燃烧,越烧越旺,最终被风和黑暗熄灭。意识被流放,寻找远方。她最后闪过一个念头:死亡难道是如此瞬间如此痛快!?生命中的那一辆车疯狂的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扑向她孱弱的身体。双目凝眸:红灯凝固——车怎么会闯红灯呢?是叛逆吗?是迷恋死亡吗?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就有一种预感隐隐约约地浮在眼前,挥之不去。梳妆的时候她透过玻璃望着繁华而浮躁的大街:尘埃悬浮,固定的班机在空中跌落的阴影,渺小如蚂蚁的人群蠕动前进,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又说不出所以然,莫可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
走入繁华的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红灯,然后一个人疯也似的跑过去,耳旁风声音鸣响,头发零乱的舞着,无法顾及生命以外的东西——包括生命中的那辆如野兽的车——他们沉寂在黑暗中。她感觉接近对面的人潮了,倏的眼眸中掠过一个黑影,极速的撞向瞳孔,然后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飞升,肉体沉重的抛向远方——一个完美的弧线划破时间的宁静。有人惊叫,有人屏住呼吸,有人狰狞的冷笑,有人哀嚎,有孩子无邪笑声她真的觉得自己飞升了,悬浮在半空中,望着城市肮脏的陌生的面孔发出淡淡哀怜地笑声。人们惶恐冷漠的表情葬送了他们内心的良知的种子,夭折在萌芽的瞬间。那个飞掠的黑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正午的日光照耀,点燃一片死亡的烈焰,炙烤大地和城市的心脏,人们四处奔逃。她望着世间沉沦的画面,忽然想大声飞歌,无法言喻的快感冲击着灵魂深处的生命之钟,回音缭绕。
她在那一瞬间体会了死亡带来的妙不可言的激情,足够让自己遗忘一生,遗忘她的亲人,遗忘时光。曾经目送别人死亡的痛苦状态,以为死亡便是人们所说的地狱,便是痛苦和灾难的一切;现在才意识到真正的死亡其实就是打开幸福的钥匙。那种身临其境的状态——衍生快感和真实的存在——就像放飞的风筝在风中自由的翱翔,飞越生命的终极。
这是她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飞翔生命。
他看到她疯狂的奔向对面,他想用力的喊住她,但是该死,他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望着她飘忽的背影。生命奔向终止的时候,人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和控制的。上帝如是说。如所有人一样,他发现了一辆疯狂如野兽的车朝她飞驰而去,他内心疼痛的呻吟,他使出浑身解数朝她奔去,并且大喊:“让开,让开!”人们惊奇的望着这个一样疯狂的人。但是无法扭过上帝,车依然,她依然,依然奔赴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他脸上出现痛苦复杂的表情,蹲下来,哭了,无声的啜泣。爱凝固,死亡凝固。记忆永恒的延续,生命轮回。
上帝站在云端诡异的笑着。
他一个人站在香樟树下沉默的眺望远方:黑色的鸟群在山之间旋转徘徊,哀鸣道:伤——伤——伤——延绵的夜深远。他进入回忆的洪流。
就在今天早上将要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其实这暗示了她的死亡;这个梦的片断都和死亡紧密相连着,然后还出现她幸福的微笑——倾国倾城。她站在十字路口,显得落寞而安然。他醒来坐在床上思考了很长时间,便决定找她说说这荒诞或者死亡的梦。但现在她永远也无法听见和剖析了。他感到疼痛,他觉得这是一场——命运开的玩笑——毫无意义的游戏。亦没有规则可寻,所以他觉定把这个梦说出来,他决定了。
这些片断完全不同于爷爷的死亡场景,但都有一个相同的意义,那就是死亡这一哲学问题;暗示了死亡是一个漫长而又瞬间的过程。依据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的理论来说,这其实是将许多隐秘的东西——连自己也无法理解或洞察的意识——传达给你潜意识的破碎的感受,因而你企图从中寻找到某种与现实生活中相关连的事物。产生梦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你思索或想象的结晶——由意识而幻化成的画面。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他开始说了:
我仿佛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黑暗世界,恍惚地走在世界的边缘,盲目的寻找什么。说不出恐惧,说不出灵魂里翻腾的思绪。偌大的城市,空旷的连一只鸟的踪影亦是难寻,风诡异的从远方拂来,如一团阴影弥漫世界。然后,我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拖着带血的双腿,神情茫然地望着深邃的小巷子,不时的回过头对我诡异充满神秘的笑,眼眸闪烁着幽暗的蓝光。目光对峙,我猛地惊觉,脊背闪电式的寒冷和刺骨。他一直朝黑暗幽深的小巷子走去。那里是否是死亡的黑暗之渊?
意识到死亡的时候,眼前突然变换色彩: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潮如流,色彩斑斓,阳光明媚。我坐在石阶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思绪的马匹兀自奔腾起来。当时,我想的就是,他们这样匆匆的奔赴时间的深处,奔赴死亡的境地,他们自己知道吗?知道奔赴死亡的时候是欢乐悲壮还是惶恐悲伤呢?但显然我的思考是多余的:他们淹没在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里;死亡于他们是多么害怕和陌生的词啊!?
我抬起头,随着人潮涌动的力量,我走向繁华的深渊。色彩梦幻似的不停转变,天空的色彩亦是时而黑暗时而耀眼。这时碧蓝的天空上突然出现恐怖的阴霾,黑色的鸟群掠过城市的上空,跌落一片一片庞大的阴影,落入我的眼眸。远远的,我看见十字路口出现一个身影迷离而又恍惚的女孩,长发零乱纷飞,她好象仰起头望着变换莫测的天空,孤独的站在众目睽睽的十字路口中心,一动不动,孤寂而安然。然后,我突然发现那个寂寞的姿势那样的熟悉和感动——对,是她——她看到我的时候,便对我诡异的微笑,笑得落寞而孤单,让我心疼。这时,有音乐从大地浮起,黑色的,沉郁的。这使我想到黑色的星期天——死亡之曲。
回到家,已是黄昏,他沉重的躺在床上,感觉从没有过的疲惫,睡意汹涌的袭来。他安详的样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又是一个塌实之夜。
阳光依然。生命的车轮在冥冥中转动,未知召唤的声音依然从大地衍生。时间正一点一点在指针上流动。母亲的早餐已准备好了。
在她死后,他的神情越来越恍惚,或者是灵魂越来越迷恋死亡——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像她对他说的那样:有几个人在灵魂里与她对话,甚至争论。他房间里的东西好象尘封似的,那把令他无数次兴奋的吉他已经冷漠的挂在了乳白的墙上,闪烁冷冷的光。他迷恋上了海子以及海子的诗,常常在黄昏的时候他将准时出现在香樟树下,手里捧着海子的诗集,两眼幽幽的望着星辰,然后,朗诵(应该是背诵)海子的诗歌,几近疯狂。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我请求在早上/你碰见/埋我的人接着,他会把香樟树当着是她来与之对话。
他说,还记得那次在这里的谈话吗?你说你看见撒旦在诡异的对你微笑,巨大的黑色翅膀,召唤着你的灵魂,你的青春你问我那是否是真实的,那时我总是沉默。现在我想告诉你——那是真的,真的。在梦里,我看见了撒旦,我看见了你安详的笑容
树影婆娑,如水的夜,流淌着生灵。鸟群的阴影闪烁在树林里,有哀伤的沉吟:伤——伤——伤——他恍惚间看见了她美丽的笑容,因此,他显得有些兴奋。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和你都是这样迷恋死亡——迷恋自己生命的终极——就像迷恋我们的爱情。然而,你不等我便独自寻找,独自尝试。难道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不!你是来召唤我的对吗?你忘不了我,对吗?他蹲下来痛哭了,一个男人最后的崩溃,赤裸裸的露在了黑夜里。因此,死亡不远,孤独不远。
他恍惚地听见她在说,我请求熄灭/生铁的光、爱人的光和阳光/我请求下雨/我请求/在夜里死去//我请求在早上/你碰见/埋我的人这个繁杂琐碎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梦,让热门纠缠其间,无法脱逃你看到上帝那阴骘的笑容吗?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制造,他得意,他战胜了撒旦。他得意的笑了——让光明中渗透黑暗的欲望和邪念
他说,你听见了我对你朗诵的诗歌!?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来拯救我的天使。你等着我,在在那黑暗之渊,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车轮已经启动,时光的漩涡开始凝固。
在一个暮色黄昏的时候,人们看见一个人抱着一本海子的诗集走向了远方。
他来到铁轨的中间,打量这个荒诞的世界——残阳如血,遥远的远方,有黑色的鸟群扑腾巨大的翅膀,盘旋,哀鸣:伤——伤——伤——然后,他躺倒在铁轨的中央,倾听大地奏起的死亡音乐,感受人间从未有过的安详和快乐。
他听到列车疯狂的如一匹野兽奔驰而来,呼啸着,带着死亡的力量奔驰而来。他感到有些眩晕。在朦胧之中,他仿佛已经能够听见车轮辗过身体的欢快声音,他仿佛已经能够想象灵魂飞升的幸福状态,以及她美丽的微笑——轻飘飘的,望着世界——他笑了。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死亡就是打开这世界这人生这繁杂的梦的出口。一直寻找的,就是一直迷恋的——死亡。
列车疯狂的奔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遥远的梦境。铁轨一直延伸,延伸至世界的尽头,生命的尽头,梦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