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题记：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

    1

    我以为洛默将是一个好朋友，但微格说他不是。文过饰非。微格说我的眼光怎么那么愚钝并且无法分辨玉器真伪。当时我们站在还算雄伟的图书馆门口，开学的日子总是匆忙而混乱，很多学生从我们身边闪过。微格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人心远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完美单纯，不是在你诗歌中能找到的那种世界尽头的宁静和安详。

    我们是准备去图书馆找一些书来看，以消遣开学时的无聊时光。我没有辩解，我看见洛默站在远处和一个女孩子说话，言谈举止文明而且适可而止，我在心底说他怎么可能呢？看样子他们亦是要去图书馆了。我在试图为自己声辩，于是用眼睛指示微格——远处的洛默。而微格却冷笑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发任何声音。嘴角明显多了一丝毫不在乎的动作。她径直去往图书馆。

    她怎么冷笑呢？为什么？难道洛默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冷笑吗？

    我在学校里也曾听到关于洛默的一些琐碎的消息：他可以在图书馆里呆上一整天，并且安静的阅读、思索；黎明的时候依然出现在跑道上，坚持从小的习惯；曾经为了一个女孩子打架，也为她写很多很多的诗歌；时光中的琐碎都可以成为他的文字演绎；偶尔在学校的学术报告会上发几句话，但却从不加入一些杂乱的社团；头发飘逸，常常衔着香烟，冷酷的样子，甚至锋芒四射。

    这中间并没有让人有冷笑的因素，可是，微格为什么就冷笑呢？

    我疾步跟上去。暗思洛默和微格决不是一般的关系。后来发生的事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这时我隐隐约约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忧郁。犹如某些开而瞬间即逝便谢的花。我感到忧郁。其中也无不包含幸福的忧郁——

    在很多时候，我曾怀疑她是真的喜欢我——k说，人们问起她为什么常常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幸福的微笑，并且远离人群。这根据心理原理来说，这是某种认可和希望。k说的时候极其神秘。

    我想这是出于微格对我的关心，我想想也觉得高兴。但现在这些暂且不论。我的好奇心理占据了欲望：为什么洛默在微格的眼里就一个冷笑呢？

    为什么？

    这里应该补充说明，据我所知：洛默现在以是大三中文系学生兼校文学编辑，并且在校文学刊物上发很多锐利的文字，也在一些杂志上发很多文字，因此知名度可想而知。可不知道微格为什么对他有那么残酷的评价。

    2

    在大学一年后我还是一个孤陋寡闻不谙事实的孤独男孩。至今只认识微格。说起来觉得自己挺废物的。从很多方面看，她确实是个好女孩。我是怀着某种戏剧性的心理回忆和微格相识的。

    那时我只是一个孤独且视野狭隘的男子，总是有一点落拓和寂寞的影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朋友——如果有那也只是室友，范围很窄，从未涉及到女孩子。但是那天真的很奇迹，微格站在图书馆在门口，俨然在等待什么，而我正匆匆地奔向失望的图书馆寻找一本关于存在与虚无的书，准备写个东西，可就在我即将进门的时候，微格说，你是朴泊吗？是那个在校文学发表诗歌的那个朴泊吗？当时，可想而知，我手足无措，她怎么会知道我呢？我一向不喜欢张扬，一向谨慎行事的——那时有种害怕陌生人眼神恐惧——说不清楚，或许是我孤独的因子吧。我恍惚地说是的，有什么事吗？她说没有什么，想认识你，就这样。她说话简单明了，现在想起来，我决得那很真实。那是我即将结束大学生活中的第一个寒假之前的一小段时间，也就是说寒假已经在眼前来了，连走带跑的。这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并且在后来还成为铁哥们，甚至给我爱情，我感到幸运。

    但和洛默的相识让我终身都不会忘记他那独特的方式。在我的阅历中是从未遇到过的，并且以后也不会有了。我和洛默开始交谈也就是说我和他交朋友的时候，已是我大学第二寒冬时节，天气微寒，干燥并且到处都是深秋遗留下的枯黄落叶。腐烂的气息弥漫在我们的友谊当中。很多年以后回忆起洛默的时候就依稀感受到树叶糜烂的陈迹。

    初冬，天台的确是个好地方，阳光温暖。他在抽烟，坐在太阳下看着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烟雾缭绕。俨然诗人的气质。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我开始酝酿：怎么和他搭讪呢？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切入点，对，就从卡尔维诺或看不见的城市。

    我望着他的书说，看不见的城市是一本充满智慧和传奇的书。给你无限空间和时间，你可以在里面自由翱翔，但有可能迷失路途。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没有看我，也不表示什么，依然以超物外的方式在看书。我感到窘迫。但我继续说：

    这是卡尔维诺的惊世之作，语言、思想以及结构都堪称典范。他以幻想和科学的目光看待这个唯一的世界；并带来了传奇色彩。

    他对我放肆的笑，活像一只狗，没完没了。狺狺吠吠。我感到厌恶之极。但我没有表露。然后他说，我的性格古怪，你不要见怪啊。我生性就这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很烂，这也是让人记住的一个好办法啊。呵呵。

    呵呵。呵呵。

    然后，我们聊了很多。似乎这充满戏剧性。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真正接触。印象的确很坏。但我依然期待以后的时光，如他所说，这是让人记住的好方法。独特的方法。糜烂的气息恍惚地随风飘荡。　　

    3

    再次和洛默谈话的时间和地点是：夜色朦胧十分，失望的图书馆。

    我在去往书库的楼道里看到了洛默和一个女孩子并肩的往上走，有说有笑。我保持着距离，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我的目标是：第三层第28架外国文学——博尔赫斯文集一栏，我的阅读欲望因此而盛开。但是，我首先是站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面前，一共七册。庞大而繁杂。我拿出第一册，坐在旁边的旧式椅子上开始阅读。椅子嘎吱的声音清脆明亮。

    不知道什么时候，洛默和那个女孩子来到我面前。是洛默首先叫我的——我已经进入了普鲁斯特的庞大意识流里面，无法自拔。他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朴泊，这是我的女朋友琪拉。于是我礼节性的笑了笑。她亦是微笑——我突然发现她的微笑和微格一样温柔美丽。眼眸里闪现出一丝忧郁的光芒。

    洛默看到我在阅读追忆似水年华，于是他感到惊讶地说，你在看他的，你喜欢他的？语言简单而毫不忌讳。

    我说是的，他的小说很庞大。

    琪拉在一旁沉默着，然后转向书架，在寻找什么。

    洛默还是那样简单的说和问，我现在正在研究，对，研究他的小说。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呢？

    我沉默，看着琪拉，她真的很像微格的一举一动，我感到奇怪。但是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得是，比如洛默沉默了，比如我们被遗忘了，比如灯光熄灭了，比如我们三个一起度过一个初春的寒夜，断断续续的说话，断断续续的笑声。比如，比如

    正在我们阅读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灯灭了，我们一阵惊恐，然后我们知道：我们被遗忘了，遗忘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很多时候我们注定要被遗忘，时间，人们，生命，自我

    周围一片沉静，能听到草坪里的春虫的细微鸣响，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心脏跳动。然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悬音缭绕——在以后我们听到谣言：图书馆里曾经闹过鬼，诡异的笑声一直持续到天明。而我们就暗自微笑着。微格是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的。因为我说给她听的时候，她时而生气，时而咯咯的笑了。

    在黑色的寒夜里我们哆嗦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因无法阅读我们就开始谈话，话题很广泛，也很琐碎。洛默的烟瘾很重，隔不了一会儿就要抽烟，但也不忘递给我一支。后来我回想起抽烟的历史时，我想，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我们看到有一堆让我们惊讶的烟蒂。琪拉其实很健谈的，和微格一样。说到这里的时候，微格就笑，说，你要介绍我们俩认识啊。我就“恩恩”的回答。在我说到洛默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并且尽量轻描淡写。

    当时我们也曾感到恐惧：窗外的树叶随风飘摇，影影绰绰，鬼魅似的阴影晃来晃去；而重重的书架更增填了几分浓密的黑影。我说一些鬼故事，添砖加瓦的，琪拉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出声。洛默就放肆的笑——以此来排除惊恐的心态，这是我猜想的。因为当时我也感觉到有什么诡秘的东西在玩弄着我们。微格听到这些也不免面色稍白。呵呵。

    你喜欢张楚的音乐吗？恩，摇滚的。我在黑夜中问洛默。

    喜欢，还有平克弗洛伊德，涅磐，u2，或者朴树，或者许巍。

    恩，我喜欢王菲，叶蓓的。琪拉说道。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洛默轻轻的唱到。而我把烟抽得“吱吱”响，烟雾缭绕。琪拉忍不住地轻微咳嗽。笑声。谈话依然进行。一直持续到黎明：

    洛默的怪笑俨然一种厌世的暗示，并且时常诡异的说几句道，他有时候的确很健谈，我不得不成服；我的不抽烟的事实是在这里打破；理想的生活被讥讽地撕成碎片；琪拉矜持的姿态因鬼魅的阴影缩成一团；爱情的意义成为一种可供瞻仰的玩笑；人生和命运借以宿命完结；文学从黑暗的深渊浮现在眼前——黎明微露。

    微格在听完我的讲述后，总是试图寻找琪拉的阴影。我暗自发笑。

    在以后的时光中我和洛默总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但是他依然桀骜不逊、肆无忌惮。有时候我就是喜欢他的这种习性。据记忆所及，我们有过很多争论，但都以我失败而告终；我亦感觉幸福。那个时候：凶猛地抽烟。放肆地笑。阅读。锋利一切都可以成为现实。

    4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难以想象。而我总是处在朦胧的世界里，好象被蒙在鼓里。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微格对我说洛默不是一个好朋友。我也很难看到他们俩见面谈话，甚至问候都没有，只有一次我看到微格站在一栋教学楼的拐弯处——当时我正准备去图书馆——和洛默谈论着什么，我无法听清楚。我想到偷听，但又回想，作为大学生有这样的想法是不道德的，于是我绕道而走，从另一处去往图书馆。隐隐约约的听到微格有些刺耳的声音，好象是在生气，而洛默一直保持沉默的状态。我很奇怪。以后的事情我不得而知。

    可是琪拉有一天对我说，微格是洛默的妹妹。窗外惯常的温柔的阳光开始炎热起来，空气亦潮湿。图书馆旁侧的阴影里依稀可见雨的残迹。到现在故事可能出现模糊的场景和线索，因为我糊涂了，这倒不是感到不可思议，而是故事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无法控制。

    我在孤独或无聊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西门区晃荡，晃着晃着就夜色朦胧了。鸟群影影绰绰的影子残留在树林的枝叶上；有一所小买部的灯光阴暗，然后干脆熄灭，关门，什么也不做；网吧的人流拥挤，空气浑浊，像一座无出口的囚牢；思绪翻腾，浮出洛默厌恶的笑声，既而浮出微格和琪拉清脆的咯咯笑声。

    我隐隐感到有人正慢慢的走进我，当时我在边走边思索洛默的事，我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兀了，简直不可思议：洛默在几天前被一帮流氓逼到墙角狠揍了有番，据他们说，洛默是得罪了一小轻狂女生，而那女生的哥哥就是流氓的头头，说到这里我已经清楚了。但我不知道洛默是怎么得罪她的，我总是只知道轮廓而不知其细节的精密。琪拉似乎说过，洛默不在为她写诗的事

    原来是微格。微格走近时说，你知道洛默的事吗？我说，略知一二。我正在思索这事呢。

    你以为这件事真的如你所想那么简单吗？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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