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匆匆,赶着去接班。因为从井口到作业现场,要走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谁也不想耽搁。汗水早把工装湿透了。老张一边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一边在人群中寻着他的徒弟小张。老张是这个班的唯一一名党员。按照矿上“支部建在一线”的要求,每班井下作业人员中至少有一名党员在现场。今天是老张的班。其实,老张不老,刚四十出头,所以被大家尊为“老”是因为每遭遇急、难、险、重的关口,老张总是一马当先。这会儿,他看见小张皱着眉,走一段,就会忍不住停下来,抬起腿,把脚从靴子里提溜出来,凉上一凉,轻忪一下,疼痛丝毫不减。老张并不回头,继续走。脚步明显地慢了。他知道,小张刚来,年轻人还需要磨练。而每当这时,小张就赶紧把脚重又伸进靴子里,一步一瘸地跟上去。他心里清楚,师傅知道他疼。但这个工区的矿工个个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老张说,在别的工区也一样,要等脚上结了老茧,才算行了;不过,别的工区要半年,在一工区两三个月就够了置身在矿工中,听着他们平淡的话语,看着他们朴实的笑脸,我的眼前却是无数双脚跋涉在一路泥泞里,深的浅的、新的旧的、歪斜的厚重的纤细的奔腾的带着灼人的激情、希望和血汗的温度,一步、一步、一步踏平脚下千山万水,一任风雨砥砺,从未停止、从不曾放弃!
这一天,是老吴当班,他照例早早地来到班上,一切收拾停当,就随第一班罐笼到了-500米井下。老吴今年五十二了,在小官庄运转工区工作了整整三十年。每天到井下,走过巷道,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可在他眼里,这巷道的一个拐弯、一枚道钉都有着神奇的力量,精神的家园。“拐弯处,有全国劳模刘进侠检橇过的顶板;回车巷的门口,有上海市劳模黄永安安装的阀门;运输巷的铁道上,上海市劳模刘长宝打下的道钉依然存在。”所以,这巷道“它的实际功用永远大于审美。”
这就是矿工!这就是矿山人!
是谁说过“泥泞诞生了跋涉者”不错!一个人,一方人,甚至一个民族,只有经历了泥泞的磨难和锻炼,脊梁才会有永远不弯的硬度。这正是矿山的跋涉者们拥有的精神!所以,眼前这块普通的铁矿石,常让我想起一张张熟识的面孔,也常使我陷入一种怀想——想起那个年代,一双双手举起铁锹和镐头铲进寒冬的山地,每天却啃着窝头,顶着风雪,蜷缩在干打垒里;想起今天,年轻一代的矿工们在潮湿闷热的井下挥汗如雨,追逐梦想的脚步;想起那些为矿山奉献了鲜血和生命的先辈们或许,至今,我也无法体验井下作业的艰险困苦,还并不真正了解矿工,但是,我却深深体悟到矿工与矿山本体相连、血脉交融的那份深沉、强悍甚至宏大——“矿工因矿山而存在,矿山因矿工而精彩”
“哎,快看!像不像韩红的歌里唱的‘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
暑假,和朋友一起踏上了通往雪域的旅程,当火车在山间隆隆疾驰,朋友的一声惊叹,引得我抬头望向窗外。蓝天下,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郁郁苍苍,一条黑色巨龙蜿蜒曲折,腾空而起,渐渐地,越来越远,远成了一条弯曲着跃动着的黑线。“感觉挺自豪的。”朋友继续调侃着。我笑了“这铁路又不是你修的。”“路不是我修的,但是你看,铁轨、火车,哪一样能少了咱们的矿石?”再次把目光放远,我的心底也不禁涌起一股热浪。看,莽莽山野,一条铁轨巨龙般腾云驾雾,穿越山间,载来文明,载来希望,那是铁矿石的化身;万里晴空,展翅翱翔的银色海燕,滑过道道洁白的云路,那是铁矿石的变形;还有那深深海底,惊涛骇浪之中,井架昂然挺立,让滚滚石油喷勃而出;座座城市,高楼林立,架构着我们生存的巢穴都是铁矿石练就的坚硬之躯!是啊,一块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因为命中注定的压力,炼成了一块铁矿石;又因为这份天生的硬度,成就了生命的价值。这不正是矿山和矿工的写照吗?一刹那,泪水弥漫了我的双眼。是的,鲁中每一步跋涉,每一次前行,都已深深深深镌刻在祖国的土地上!
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矿石上,我拿下来捧在手里,岁月深处的记忆就这样呼啸而至,四十多个春秋,几代矿山人,无数的泪水、欢笑、痛苦、迷惘、探索、坚守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探究我们之间如此深刻的渊源,但是,我已知道,在矿山这方土地里,一定沉淀着矿石的厚重、朴实、平凡,流着的血里注定镌刻着一种无比顽强的耐力和坚韧,那是用生命和责任淬炼的硬度。重新把它安置在书架上,阳光正透过玻璃窗将一抹辉煌洒在小小的矿石上,它同一本本书昂然并立,绽放着同样朴素而深沉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