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

的女孩一句已不成调的“救人，快去救救他”惊扰到一早的轻松。放下碗筷，问清地点便联络其他的村人一起奔到那个塘边。没有力气的余小鱼，一头栽倒阿姨家堂屋的摇椅上。脑袋却又再次想起了20多天前的一个章节。

    这确实是噩梦般的场景吧！只是在25天后再次重复了一遍。25天前是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余小鱼从她的睡梦中惊醒。中学时代的好友瑞瑞语不成调的告诉她“苏沫苏沫，他溺水死于昨夜！”她从日复一日的沉闷生活中惊醒，仓皇地逃开，逃离出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她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她离开后听不见这个消息，看不见他的墓志铭，就可以假装他依然微笑着生活在世界的某一角。阳光依然普照着世界。

    可是就在25天后，就在她快要消化掉这个事实，平淡地接受一切时，又亲眼目睹了一遍另一个男孩子溺水的过程。她猛然惊醒，有关苏沫的一切再次浮现。

    在25天前那场恶梦到来之前，余小鱼渐渐厌倦了生活的平静无澜。

    她说“小沫，我们分开吧！”只是年轻的女孩子由于任性发出的声音。

    男孩子瞪大了眼睛，却没有说一句话，慢慢地松开了握在手心的温度。

    余小鱼转身，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负气还是解脱。

    转身后就一直向前走，倔强地不再回头。只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竟是永别。几天后，传来的是一个被定格的声音，在脑子里千百次的回转，高悬在头顶，压得余小鱼近乎窒息。

    “苏沫溺水，死于北郊的那条护城河。”

    生活真的开始不与一尘不变的死水般了，只是出现的不是绚彩的波澜，而是惊起人们内心恐慌的惊涛骇浪。

    余小鱼耳边的布谷鸟的叫声渐渐被喧嚣的人声所淹没。她朝向声音的源头望去，房东叔叔背着微弱气息男孩子走在人群中间，在周围七嘴八舌的嘈杂声之外，某一个阿姨的哭声显得格外突出。余小鱼走了过去，听见那个方才还在恸哭的阿姨不停地对自己说“谢谢”、“谢谢你发现了他”因为这个声音，她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的父母，突然地对这次出逃充满了负罪感。

    直到将男孩子送回自己家后，余小鱼才从房东阿姨那，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因为永远未远，誓言断送在未来到来之前的那天，年轻的孩子便生了轻生的念头，带着女孩子给他的最后一封信选择了诀别。“到底还是年少啊。”余小鱼听见了人群中传来的议论声，不知是在说那个男孩还是负他的女友。可是余小鱼觉得这更像是在描绘她和苏沫。她突然很害怕地去猜想到苏沫溺水的另一种真相。她突然迫切的想要忘记这段时间的一切，她迫切渴望回去。回到他们相识的那一年，回到苏沫身边，看他笑，看他语气轻柔地讲话，看他温柔地看向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曾为她撑起了整片天空，而如今他残忍地抽身离去，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掌心，怀抱着孤单。

    苏沫进入她生活的那年爸妈选择了各奔前程，从小带大她的外婆瘁然长逝。她的世界一夜间分崩离析！她跟着妈妈来到这个城市，换了新的学校，却愈发的孤僻。她是众人眼里的小怪物，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哭着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校园里横冲直撞，不理会任何人。她始终无法也不愿意融入周遭的世界。然后苏沫执意地走了进来，跟她讲河流可以带走心中郁结的烦恼，他驱赶走了她的天空里的所有阴霾，从此有他在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便只有阳光。

    如果一个月前余小鱼会预知到未来发生的这一切，她笃定自己不会那般任性地逃离出他的手心，逃离出他为她打造的安静平和的世界。她在参加完爸爸跟别的阿姨的婚礼后，回到家看见妈妈哭红的双眼、抑制不住的难过后，便冲动的不肯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生活了。

    她恨自己因此而有的不合时宜的抑郁，她更恨自己当时不肯告诉苏沫关于一切的真相。之前她在河边看到的那个男孩子似曾相识的表情，其实她在镜子里自己的脸上也曾见到。那是一种一心求死的人才会有的神色。可是现在不管苏沫是否是因她而死，她都无法去原谅自己了。

    5年前苏沫救了她一次，将她带出被抛弃的阴影，还原了她世界里的所有阳光。5年后在她因莫名的抑郁而几欲轻生的时候，他虽不知实情，冥冥中却又再次救赎了她，他以他的离开惊开了余小鱼生活中的所有波澜，只是这样的救赎未免太悲哀了一些。

    在他死后，她的心中一直回荡着他们一起念过的李之仪的那首卜算子。觉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确实是很美的意境。

    终究依然还是要凭借河流带走她的烦恼了，只是这次不是装满心事的漂流瓶，而是满载着忧伤与歉疚的自己。

    放漂流瓶的那一次，她便打算连自己一并放逐了。可是看到河流蜿蜒的样子，她便突然对追溯河流的上游充满了好奇。而后在上游的河边遇见阿姨，阿姨友善亲切地对她微笑，问她是怎样的外乡人，她便胡绉到自己是来此地画素描的学生。为了增强故事的真实性，她问阿姨附近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她大概要多逗留几日。于是，善良的阿姨挪出了自己家的空房。

    而今天早上，如果不是出于本能的想要去救助那个溺水的孩子，那么在河里挣扎的应该就是自己了。

    女孩回到楼上的房间，给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充上了电。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她还未开口那边就传来了妈妈因克制自己的哭泣而传来的语不成调的声音“小鱼，你在哪里？”在哪里？自己的身体在这里，可是灵魂流浪在何方？“我好好的，很快就会回去！”

    她重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爸爸妈妈一起在车站迎接她，妈妈的脸上有了越来越明显的黄褐斑，爸爸的头发也几近斑白，余小鱼头一次这样细致的去观察他们，心就不可救药的疼了起来。他们并不相爱，可是他们都爱自己，他们只是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而已。她为什么不能原谅？

    爸爸妈妈都很内疚，拼命地跟她道歉。他们都以为她是承载不了这样气氛压抑的家庭，因为他们各自寻找的伴侣而选择的离家出走的。可是不是的，即使一个月之前的真相是这样，那么现在也已不是了。她微笑到“我没事啊，我只是出去玩了几天而已。我都这么大，你们还当我是个小孩子般的啊！”她去苏沫的墓前看了一次，黑白的照片上男孩子的笑容依然充满着阳光，照入小鱼的眼帘。似乎在说着“小鱼，要知道幸福是自己给予的！”

    然后她听凭着爸爸妈妈的安排住进了最好的医院，接受最佳的心理治疗。出院的时候，夏天已经走向了繁盛。小鱼重又在马路上行走，街角的音像店里在放歌手们最新出的专辑，一阵风吹来，空气夹杂着香糯、清新的气息。余小鱼用力伸了个懒腰，觉得年少时所有漂泊、流浪的心都开始渐渐停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