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孽

娘！喊着喊着我就醒了，天黑了，我就跑回屋子，屋内一样的黑，怕，害怕，娘。

    等等等等

    桃花每年都准时的开了，可娘真的就从来没有回来过。

    爹死了，娘走的三年后的一天。

    三年里爹没和我说几句话，我也没有敢和爹说话，也没敢和村里人说话，因为我不知道那句话会让我再次失去一个亲人，可是我还是失去了爹，爹死的那年桃花开的正好，片片桃花让我想起了那个镯子，想起了娘。

    村里的一个哑巴在爹死后的第三天把我领了回家，那一年他二十岁，我九岁。他指着他的修鞋子的旧箱子冲我比画着，我知道，那是几年前爹给他做的没收一分钱。我更知道他收留我的最大原因是他也是个孤儿，他可怜我，也在可怜自己。和一个哑巴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是静，死一般的静。但他对我好，他会做鞋，做漂亮的皮鞋给我穿，也会用修鞋挣来的钱让人给我做新衣服。我想村里人是喜欢哑巴的，他们说你这个哑巴，傻了啊，怎么把她领回家？他们指着我对哑巴比画着，哑巴只是摇头，拼命地摇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自己不是傻子还是说不要他们这么说。她害她娘走了，害他爹死了，她是个魔，说不定哪天她也哑巴把他们撵走了，然后冲着我笑，摇着头。我哭了，自从娘走后，我已经忘了怎么哭，即使爹死的时候，可是现在我又学会了。

    在我穿上哑巴为我做的第四十七双鞋时，我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岁的我有着足够让人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美貌，村里人说的对：我不象爹，象娘一样美。村里很多人来哑巴这里修鞋，做鞋，很多是男人，他们会偷偷地看着我，那时候我很得意，有时我会迎着他们的目光。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媒婆，说要从我们村里挑一个最漂亮的女人，然后嫁到对面山里的一个大户人家，村里没有人告诉我，他们讨厌我这样的好事不会与我有关。然而，媒婆还是发现了我，在村里人送她离开我向门外倒水的那一刻，她停了下来，从下到上打量着我，然后露出笑，就要她，刚才那个不算。村里人忙说她害了爹、害了娘，怕是将来也害了丈夫。媒婆依然看着我，我只知道她漂亮，我只知道那户人家要漂亮的，姑娘你愿意么？我笑了，笑着看村里的人。我说我嫁！

    几天后，村里来了一顶红色的大花轿，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来接我的。哑巴为我做了最漂亮的红鞋，花钱让人做了最漂亮的红衣服。哑巴一直低头却不看我，他们送来的财礼我留给哑巴，因为他是我的娘家人。我走上花轿的那一刻，忘我没有回头看哑巴，我只是看了村里的每一个人然后把最美的笑留给了他们，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蒙上盖头，坐在轿子里，我哭了，我想爹想娘。

    我只记得那是我大喜的日子，周围一切都很热闹，是生命中最热闹的一次。洞房里，那个即将成为我男人的男人揭去我的盖头，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很美。我看到了他，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他的眼神陌生又熟悉。那一夜，我成了他的女人。

    十个月后我产下了我们的儿子，他很漂亮，象我又象他爹。

    年年桃花，真美，真美。我想我的生活，从此会如桃花。

    三年后的某一天，我们突然发现儿子是个聋子。

    是孽么？可是谁造的？

    突然有一天我的男人紧张又急切的问我，絮儿，告诉我你娘，你娘叫什么？我惊讶极了，叫秀儿，怎么了？他一下摊倒在地上，他说，在我的包里他看见了那个碎了的粉色玉镯，他死去的爹手上就戴着一个，他爹说他曾爱过一个女人，给过他同样的镯子，这个女人的名字叫秀儿，美得让花儿都嫉妒，他爹还说他该有个妹妹

    别说了，我捂着耳朵不想听，突然间我明白了很多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为什么六岁时家里来的那个男人给了那样陌生又熟悉的目光？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一部分他的血。

    为什么村里人说我不象爹？因为我本不是他的孩子。

    为什么洞房里我又看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目光？

    为什么我的儿子是的聋子？

    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

    娘！娘！求求你给我一个理由活下去，活下去！

    院子里的桃花笑迎着春风，开得灿烂，儿子在那里埋下了落下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