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片刻,好似鼓足了勇气似的说道:“东家在,奴婢自然是习惯的。”
赵谦听罢哈哈一笑,饶心梅偷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黑脸上神态忸怩,因脸红颜色变得愈加黑了。
饶心梅低头走到案前,恢复了从容,小手很娴熟地开始焚香。赵谦坐到藤椅上,很享受地观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人的舞姿,表演到位,演员的相貌也不很影响舞姿的观赏性。
突然饶心梅停下动作,说道:“东家,奴婢也听到琴声了。”
赵谦屏住呼吸,一听果然有琴声,这才相信自己并非有幻觉病症。琴声从西边传来,赵谦解开纱帘,向外看去,不远处是一栋宅子,也是秦家的财产,周围都是庄稼地,大概就是那栋宅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琴声中,赵谦好似听见了战场上枪炮的轰鸣、刀剑的碰撞、士兵的怒吼、绝望的惨叫。
“和我下去看看,秦府还有什么人不成?”赵谦说道,他想起了秦湘,但是秦湘已不在家里了,以前赵谦做浙直总督的时候,几次派人寻找过,一直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饶心梅站起来道:“奴婢去找孟凡。”
三人一起出了大门,向那所宅子走去,同样的青砖红瓦,不过那宅子看起来比秦府还要荒凉,大门口长满了长长的杂草,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藏着蛇,明代的野生动物可比现代多。只有一条人走出来的小径勉强可以通过。
青砖宅子的大门锁着,赵谦走上去一看,并未锈坏,锁眼有频繁使用的痕迹。赵谦心道,刚刚才听见里面有声音,怎么就锁上了?
孟凡拔出佩刀,正要开锁,赵谦制止道:“这是秦府的宅子,不必破坏,去找秦伯开门。”
孟凡这才收起佩刀,拱手道:“是,大人稍候。”
过了一会,孟凡带着秦伯走了过来。赵谦问道:“秦伯,这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秦伯偏起花白的脑袋,皱着眉头道:“啊?世上有没有魂?有的,有啊,我还等着这把老骨头作古了下去和老伴见面呐。”
赵谦郁闷,把嘴凑近了说:“这宅子里住的什么人?”
秦伯仔细听了说话,顿了顿,又说:“这里为啥有道门?宅子自然是有门的啊。”
赵谦只好放弃,抓住锁做了个开锁的动作。这个动作秦伯倒是看懂了,为赵谦开了锁。
要是连肢体语言他也看不懂,赵谦只好叫孟凡暴力开锁了,和这样一个老头交流实在是件费事的事情,赵谦已经失去耐性。
一行人走进院子,里面的景象让人沮丧,到处布满了蜘蛛网,院子里的杂草和荒地一样地疯长,院子中间的水池早已干枯,有几处房子已经坍塌了。
要是秦家的老祖宗看到这幅景象,非得气得从坟里蹦出来不可。
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那是落叶积下的厚厚一层。
赵谦和饶心梅对望一眼,意思是:这里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吗?
赵谦四处看了看,就招呼孟凡饶心梅退出了宅子。这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
“先前你确定听到了琴声?”赵谦问饶心梅。
饶心梅点点头,皱着眉头又摇摇头:“奴婢也不确定,但是那音律奴婢还能记得一段。”
“对了,不是还有个奴仆服侍秦伯起居的么,你去叫他过来问话。”
饶心梅听罢告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带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过来了。赵谦叫人端了凳子让老头坐了,问道:“西边那所院子,也是秦家的房产吧,是做什么用的?”
老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谦等人大疑,孟凡道:“有什么不能和东家说的?”
老头才说道:“东家为何要问那所院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没人住,老爷在的时候就没人住那里了。”
赵谦道:“好好的一处房子,为什么没人住了?”
老头的神色有些奇怪,带着恐惧“那里以前有个奴婢投井死了闹鬼!”
饶心梅听罢身体一颤,手下意识抓住了赵谦的衣襟,赵谦沉声道:“圣人不语怪力神,我不信这世上有鬼。”
到了晚上,饶心梅迟迟不肯离开,赵谦也觉得周围静的可怕,他是不信神鬼,可人的本能,对未知世界充满恐惧,让他也十分紧张。
过了一会,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饶心梅被猛不丁这么一吓“啊”地叫了出来。
一个身影飞快地冲了进来,赵谦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墙上挂着的佩剑,这时一看,原来进来的是孟凡,才舒了一口气。
孟凡以背抵墙,扫视了一番房间,并无异样,这才问:“大人,生了什么事?”
赵谦摇头苦笑道:“你一点声音都没有,饶心梅被你吓着了。”
孟凡这才歉意地拱手道:“请大人恕罪卑职觉得那个秦伯不太对劲,暗地里留意其行踪,刚刚现他提着食盒进了西边那所院子,卑职跟了过去,却不见了人。卑职以为,院子里定然住着什么人!”
赵谦看着饶心梅道:“怎么样,这世上大半的鬼神,都是人捣鼓出来的。孟凡,继续查探,看看那院子里究竟有什么人。”
大部分鬼神是人捣鼓出来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人类无法诠释的东西,比如赵谦穿越,就完全无法解释。
“是,大人。”
那秦伯进了院子,腿脚突然变得麻利起来,转进一处弯弯曲曲的走廊,四下看了看没人,便通过走廊,走进了尽头的一间屋里。
那间屋照样很脏乱,从落在地上已经腐朽的纸张和墙边上摆放的书架看,以前这里应该是一间书房。
秦伯打开书架上的一个暗格,将手伸了进去,只听得“喀嚓”一声,书架便晃动了一下。秦伯将手收回,推开书架,走了进去,又复拉回原位。
暗门里面,原来还有一个小院,这里完全和外面大相径庭,收拾得干净整齐,这才是人住的地方了。
秦伯走到一间房子外面,听得里面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大伯,是你么?”
“是,大伯给湘儿送吃的食物来了。”
女子的声音不大,秦伯却听得真切,和之前耳聋眼花的情状大相径庭。
秦伯叫那女子湘儿,里面住的人正是秦湘。
几年前秦湘因被后金所俘,虽未受辱,却有辱御赐“贞淑夫人”的名声,本不应活着回来,赵谦率西虎营将她营救了出来,又恐朝中有人弹劾,便冒着欺君之罪,将秦湘送到江南。秦湘自京师回了江西,无处可去,又恐朝中官员查获自己,连累赵谦,便在此隐居。
秦湘的父亲在兄弟中排老三,已故去数年,老二便是以前的遵化指挥使秦长封,因牵连“魏案”下狱,病死。这个秦伯其实就是老大,名叫秦长清,年轻时候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被御史查获,按律终身不得功名,遂自暴自弃,又因杀人罪下狱,秦家通关系将其救了出来,之后便灰心绝望,隐姓埋名,一直在老家生活。
秦湘的贴身丫鬟帘儿接过食盒,说道:“奴婢用的是无烟煤,不会被人察觉,大老爷不必每晚幸苦送东西来的。”
秦湘的眼角红红的,说道:“大伯,我相公还好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对不起秦氏祖宗”秦长清脸上有些伤感,听了秦湘的话,随即变得严厉道“不要再记挂着赵谦,此人不久便会复起,离开江西,等他走后,你过你的日子,他做他的官儿!”
“大伯”
秦长清叹了一口气,道:“大伯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听大伯一句话,赵谦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女人授人以柄,更不会为了女人放弃仕途。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大伯肯定,他定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