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推过去:“这儿,我知道这账对不上,可就是没查出来哪不对。”
宫尚角查阅了桌上的账本,半晌总算找出来问题所在:“在这,账本上写的今年实际税收一百五十八两六钱,可铺子里的账却是将税收部分分开登记,最后一项少写了七钱,还有这本账上少写了一百五十文,所以你才对不上。”
洛清芷气愤把笔一扔:“这些人,我拿钱养着他们,他们就是这么干活的,等过完年我就把他们全换了。”
宫尚角:“他们也不容易,你一年就看这一次,人家可是天天都埋在这里边,记错很正常。好在他们没有弄虚作假,否则,你更头疼。”
“他们敢,我给他们的银子可是比同行高出三倍不止,年底又分了不少利给他们。要是这样还骗我,那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宫远徵:“你给他们这么多钱,你能赚回来吗?”
洛清芷:“其实我没想着自己能赚多少,出来赚钱过日子都不容易。我就想着多给他们点,大家把日子过好了,自然会替我好好经营的。”
宫尚角:“你就别谦虚了,江湖上谁不知道洛清芷黑白两道通吃。现在连私盐都敢贩!”
“谁贩私盐了,我是正经做生意好吗?”
“不贩私盐,你这盐庄的收益是怎么来的?朝廷每年的盐引可都是有数的。”
洛清芷气不打一处来:“尚角哥哥,虽然说我是有一些产业见不得人,但是也没害过谁。而且贩私盐可是触犯律法的,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去干这事。这盐引,是官府看在璟的面子上,每年自己送来的,虽说是走了关系,可我也是老老实实按照规矩往上面交的。你可别在这冤枉我。”
宫远徵渐渐敛去笑意:“完颜璟帮了你很多?”
“是啊!”洛清芷刚回答完,见他表情不对,又问道:“怎么这个表情?你别瞎想啊!我初入江湖,又是个女子,想要做生意肯定会有各种阻碍,有些我不便出面的,只能璟帮我去做。那要想赚钱,肯定不能只靠一些铺子店面。最快的办法就是和朝廷打交道,璟刚好有这个能力,所以才......”
“你不用解释,我没说什么。”宫远徵没等洛清芷的话说完便出言打断。
洛清芷看他的样子,嘀咕道:“什么都没说比说什么都厉害。”
宫尚角:“好了,快点把这些刚看完,要不然真过年了。远徵,来帮忙。”
三人齐上手,原本以为会很快整理完,却没想到洛清芷手里的产业太复杂,三个人从白天看到晚上,也才理出来一点点。这真不是洛清芷不行,真是这账太要命就连宫尚角都想要放弃了。
宫尚角:“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的这些账就是把商宫,羽宫的人都找来也看不完。”
洛清芷一边看账,一边漫不经心的吐槽:“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还骂我吗?”
宫尚角:“我可没骂你。我本不该多问,但如今的情形,清芷,你老实说,这些账目怎么会乱成这样。”
洛清芷放下手里的账册解释道:“莫家跟沐家的产业我当年收回来的时候就是一笔烂账,这些年虽然说理的差不多了,但牵扯太广,有些放不到明面上,所以这账就要分开记录。要想弄明白,除非是一直接手的人,否则很难。”
宫尚角:“一开始接手的人不是你吗?”
洛清芷摇了摇头:“不是。这些年我养蛊制毒,又受了一些伤,身体亏损。璟不想让我操劳,所以这些拿回来之后大多数都是他在管着,我最多也就是年底的时候听璟给我复盘一遍,心里有个数罢了。”
宫尚角:“那你自己和洛家的东西呢?”
“有一些是我在做,有一些我放给了外边的掌柜,但都是我信任的人。每年的账册交上来,基本上也都是理好的,我会看一遍,然后严齐会带着人去各地巡查,核验,这些年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其实,明面上的产业没有什么麻烦的,真正麻烦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宫远徵低头看着账册,耳朵里听着两人的话,一言不发。
洛清芷:“往年其实还好,今年出现的烂账,坏账太多,又扯到前边几年的账册,所以我才一直头疼。前几年的账我虽然心里有数,但具体的只有璟知道。”
宫尚角:“如果分门别类,你能分出来吗?”
洛清芷:“分不出来。能分出来的,严齐都看完了,在那。”洛清芷示意了那只箱子的位置,复又说道:“剩下的,如果不一起看,根本理不出来。”
宫尚角:“怎么会这样?”
“有些东西一两句解释不明白。总之,我们现在除了努力,别无他法。”洛清芷开始摆烂:“要实在不行,就一把火烧了它,一了百了。”
宫尚角叹了口气:“别胡说八道,完颜璟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我们三个人也一定能,赶紧看吧。”
洛清芷仰头看着屋顶,长吁短叹:“唉,我好想璟啊!他要是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仗要打到何年何月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说着说着,眼里不自觉泛起泪花,完全忘了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宫尚角咳嗽了一声,洛清芷望向他却发现他的眼神瞟向宫远徵。洛清芷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急忙噤了声。
宫远徵听洛清芷没了声音,放下手里的账册,起身道:“我让人添两盏灯来。”说完就出了屋子。
添灯,添什么灯啊。不过是听着洛清芷的话,心里难过又不想被她发现,借口逃跑而已。换了别人宫远徵也许还不在意,可偏偏是完颜璟。他离开宫门的前对自己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是多么在意洛清芷,那种异样的感觉让宫远徵难以忽视。
洛清芷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起身跟上:“尚角哥哥,我去......”
宫尚角:“去吧。”
洛清芷见宫远徵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他在看那棵海棠树或者说他是在释放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喊他,只静静的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宫远徵没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头看她,只是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洛清芷:“璟和严齐陪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难的时光,没有他们就没有洛清芷。而璟,他教会了我剑法,医术,又教我纵横谋划,揣度人心,他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我把他们当成上天送给我的礼物,是我最好的哥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但我对他们没有男女之情,所以,我才会在你面前说出我想念他的话。”
宫远徵转身看着洛清芷的眼睛,里面是点点星光和她的真诚:“那我呢?”宫远徵此刻无比急切的想知道洛清芷把自己当成什么?即使他知道答案,却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你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星星,月亮,太阳,是所有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们命。而对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毫不犹豫。如果我救不了你,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黄泉路。我不是一个有福分的人,但我觉得我很幸运,因为老天让我遇到了你。从那一刻开始我原本残缺的人生变得圆满。即使将来有一天我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一滴眼泪在宫远徵的眼中滑落,洛清芷伸手拭去了它。在此同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不起。清芷,你不会死,有我在,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活着。”
洛清芷听着那话脑海中浮现起那晚跟洛哲岩的对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感受几次他的怀抱,感受他的体温将冰冷的自己慢慢温暖。
禁闭后不久,洛清芷便开始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知道那是生命在开始流逝,只是不知道自己能挺到什么时候。所以,在出长老院的时候,在看见宫远徵的时候,她除了开心,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想多抱抱他,她怕以后自己没多少机会了。
洛清芷轻轻擦去自己的眼泪,离开宫远徵的怀抱,安慰道:“你说的对,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还要带你去看万里河川呢,我们去蝴蝶谷,好不好?”
宫远徵:“好,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洛清芷擦了擦宫远徵的眼泪,故作轻松的说道:“尚角哥哥还在呢,还有一堆账簿等着我们。”
两人回了屋子,拿起账簿又开始了无尽的看账之路。一刻后月影端来晚饭,让几人吃了再看。三人刚在饭桌前坐下,洛清芷突然意识到夏夏最近好像一直没跟自己吃过饭:“夏夏呢?”
月影:“夏夏去长老院了,小姐不用管她。”
洛清芷:“长老院?”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避之不及的地方,夏夏怎么会去。
月影解释道:“嗯,最近夏夏总会去长老院,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洛清芷不理解:“啊?吃了饭,你去找找她。别让她在长老院里惹出什么麻烦来。”她可不想再被关禁闭了。
“不用找了,人在这呢。”几人闻声看去,宫子羽正抱着夏夏进门。
刚进门放下她,夏夏一溜烟的跑进洛清芷的怀里,洛清芷抱着她,问道:“执刃大人怎么抱着夏夏来了?”
宫子羽:“我去长老院正好碰上她在那睡着了,雪长老让我把她送回来。”
夏夏:“姐姐,那个爷爷有好多糖。”
洛清芷:“所以,你就天天去找爷爷吃糖?小心吃多了你的牙长不出来。”
宫子羽看了看满屋的箱子,账薄问道:“这是干嘛呢?”
洛清芷:“没事,理理账而已。”
宫子羽:“理账。”宫子羽起身走到那些账簿前,拿起来翻了翻:“这么多!”宫子羽突然回来坐下,看着洛清芷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洛清芷:“执刃大人请讲。”
宫子羽:“我也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咳,你......到底有多少钱?”
宫远徵拍了一下宫子羽,示意他闭嘴,宫子羽倒是心直口快的说道:“你打我干什么,我就是问问。再说了,清芷姑娘以后就是宫门的人了,都是一家人,问问怕什么的。”
宫远徵:“不该问的别问。”
洛清芷笑道:“没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钱,但这辈子和下辈子应该是不愁吃穿的,稍微挥霍一下,也是可以的。”
洛清芷此话一出,不止宫子羽,宫尚角和宫远徵也看着她,洛清芷看着三人的眼神:“怎么了?”
宫子羽拍了拍宫远徵:“远徵弟弟,以后要好好对待清芷姑娘,听见没有。”
洛清芷轻笑一声:“执刃大人用过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
宫子羽:“我吃过了,夏夏我也送回来,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洛清芷送走宫子羽,回身发现夏夏跑进了宫远徵怀里:“夏夏,过来吃饭。”
夏夏摇摇头,头埋进宫远徵怀里。洛清芷吓唬道:“你又要不听话是不是。”
夏夏:“吃过了。”
洛清芷:“在哪吃的?”
夏夏:“和爷爷一起吃的。”
宫尚角:“雪长老应该已经给她吃过饭了,你快吃吧,吃完还要看账薄呢。”
不提还好,一提立马就饱,洛清芷瞬间没了胃口:“算了,吃不下。尚角哥哥,你们吃吧,我去看账了。”
宫远徵立马说道:“不行,不想吃也要吃一点。三餐不定,会胃疼的。”
夏夏:“姐姐,吃饭。”
吃过饭,三人依旧在账本的苦海里畅游。游了三天,终于在腊月二十九这天上岸了。
月影帮着洛清芷将整理好的账册一一封箱,只等着宫尚角年后出宫门就可以带给严齐即可。
宫远徵帮洛清芷收拾着桌案,以前只知道她喜欢看话本,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什么都有,他都不明白她是怎么看进去的。
宫远徵随手翻了两本,其中一本翻到一沓用过的纸,上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刚要打开看,被一旁的洛清芷的呼喊声吓了一跳:“别动,放下。”
“怎么了?”
“你把它放下。”
洛清芷越是这样,宫远徵越是好奇,故作无辜的就要翻开。洛清芷急得伸手就要抢过去。宫远徵边躲边站起身来将纸举过头顶打开,洛清芷在一旁拉着他,急得直跳脚。
“这,怎么都是我的名字啊?”
“你还给我。”洛清芷趁宫远徵不注意,一把抢过来,忙折起来。
“为什么写我的名字?”
“没什么!”
“嗯?”
“就是给你刻那块玉佩的时候,怕刻不好,所以,多练了练。”
洛清芷有些尴尬的坐下,将它重新放进了话本里。又发觉宫远徵一直看着自己,抬头对上他如星火般的眼眸,低声说道:“宫远徵,你的名字,可真难写。”
“我们看见了对方的底牌,了解了彼此的阴暗,然后我们相爱,甚至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