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时间,叶强拖着他那条比左腿足足短半寸的右腿,从冬雨连绵的省城飞到雪花飞舞的武汉,再从武汉坐火车到寒风凛冽的长沙,最后从长沙飞到骄阳似火的南宁。坐火车是十多年来第一次,乘飞机更是开天辟地第一遭,这三个城市他从来都没来过,可他压根就没有在这些城市里逛悠的心思。他登门拜访的四个俱乐部对他都很客气,好吃好喝好住宿地招待着,临走还送上一张火车票飞机票,只是一谈到欧阳东的转会,人家就打哈哈。叶强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漓江俱乐部一个副总陪着叶强吃完一顿沉闷的晚饭,又把他送回俱乐部为他安排住宿的地方,在宾馆大门口声以后有空记着来玩,就转身坐上车一溜烟去了。俱乐部早就把明天上午的飞机票递到他手里,可欧阳东转会的事情依然连个影子也没有。叶强看着大门外来往的车流,长长出了一口气,伫立良久才一瘸一拐地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宾馆。
叶强走出电梯时,一个男人靠在柜台边和楼层服务台姐聊天,那眉清目秀的女孩正被逗得咯咯直乐,瞥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叶强,就低声对那男人:“你要等的人回来了。”那人就站直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年纪的男人,从体形上看多半是搞运动出身的,肩宽臂长,黑色衬衣碎花领带和他敞着的英式西装很相衬。他迎上一步,先伸出手,“叶强老师?我叫袁仲智,漓江俱乐部的助理教练。”握着他结实有力的手掌,叶强上下打量着这个人。袁仲智发际很高,黑而浓密的短发修饰得很整齐,细长眉下是一双总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薄薄的嘴唇边有一条深深的笑纹。
“助理教练?难道是漓江俱乐部临时改变主意了?”摩挲着手里的名片,叶强在心里揣测着袁仲智的来意,把他引领到宾馆层的茶室,这里很清净,除了两三个服务员,几乎没什么人。直到服务员端上一壶果茶和几碟心瓜子,并且给两人分别斟满茶水,叶强也没想好该开口什么,只是反复看着手里的名片。
袁仲智倒先开了口:“叶老师,或者我就叫你老叶吧,”他笑笑,嘴边那道皱纹更深,“你多半比我大不了两岁。我今天来你别误会,与漓江俱乐部毫无关系,只是想来和你聊聊。”这么这个人不是来谈欧阳东转会事宜的,叶强脸上掠过一抹浓浓的失望,他现在哪里有心情闲扯聊天,除了转会这档子事,他什么都不想谈,也没心思谈。袁仲智很清楚叶强的想法,不过那件事他爱莫能助,“老叶,其实我们很早就认识,不过那时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叶强疑惑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起?他从来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袁仲智”的人。
“去年七八月份你们省上组织的那场足球比赛,我去看了,”袁仲智舒服地靠在竹沙发中,悠闲地道,“你那时是一个业余队的主教练吧,那业余队的名字叫‘七色草’。我没错吧。”叶强就笑起来,那次比赛中他和尤盛时隔十余年第一次见面,也是欧阳东这个大学生走上职业足球运动员的出发地。“我对你可没印象,你去那里去干什么?”既然不是漓江俱乐部派来谈欧阳东转会事情,叶强就只想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言语自然就没那么客气。
袁仲智很会把握谈话的切入,也很懂得谈话的技巧,对叶强无礼的话,他只是抿嘴笑笑:“那时乙级联赛分组结果已经出来了,我当然是去看九园队和顺烟队的比赛。不过,印象最深的却是你们踢进顺烟的那个球。”其实那个球踢进时他正在观摩陶然队和那支大学生队的比赛,只是在进球后才开始注意到九园和七色草的比赛,不过现在正好拿来捧捧叶强。“那场球你们踢得很漂亮,虽然输了,不过十几个挺着啤酒肚的老家伙能把九园弄得鸡飞狗跳,真正是不容易。”叶强就得意地笑起来,对这个讲究仪表边幅的袁仲智多了几分好感。
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果茶,袁仲智头道:“这茶味道不错,柠檬味道很正。”着就又给叶强续上,才象是无意地问道:“欧阳东和向冉都是你的弟子吧?这两人在场上时都中规中矩的,向冉老成稳重,欧阳东就不消了——我们俱乐部十二场比赛输了三场,两场输给九园。老叶,你好福气,调教出这么两个弟子。”叶强笑着摇摇头,他可不敢把这荣誉戴自己头上,“都不是,我只是向冉的经纪人。至于欧阳东,虽然起来我也是他的经纪人,不过更多是出于朋友间帮忙。”就把向冉怎么进的九园俱乐部,自己又是如何与欧阳东结识的事情了一遍。
袁仲智没想到这中间居然会有这么曲折的经过,就象听故事一般静静听着,末了才叹息道:“居然是这样的。可惜我们俱乐部错过了向冉,不过这一两年来自己找上门来的球员可真不少,基本上都是技术不行的或者年纪大了想再挣钱的,我们是打发一拨又来一拨。后来干脆这样的人上门,就一律挡回去……”他怅然地望着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隔半天突然又问一句:“你和九园队的尤盛,以前就认识?”叶强头道:“以前我也是踢球的,尤盛比我晚进国青队半年,他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他。”看袁仲智惊讶地望着自己,目光定在他那残废的腿上良久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叶强就无所谓地一咧嘴,“这事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我早就无所谓了。”
虽然叶强这么,袁仲智却是赶紧转了话题,“我和尤盛也算是一场同学,只是我晚去三个月,没能在科隆体育学院和他遇上。不过我也得承认,他的胆识确实在我之上,居然敢把欧阳东这样连一天正规训练都没有的人签下来,还推上球场做主力。就这一来,确实比我强许多。”叶强就望着他笑,这个袁仲智嘴里叹服,心里却很是不服,便道:“他那是赶鸭子上架,没法的事情,逼急了才想的法。就他当时那十几个人,要在两三个月的联赛连轴转,凭那几杆老枪怎么撑得下来?就这样还差功亏一篑。”袁仲智也笑起来,叶强的确实是实话,“……最后就教我们‘功亏一篑’。”武汉总决赛最后一场,漓江就是一球负给九园,俱乐部七百多万投入连带几十号人一年的辛苦,就这样打了水漂。
袁仲智摸出精致的纯银烟盒,弹开递给叶强,叶强就取一支,也不上,只是拿在手中把玩摩挲。他前头的日子过得艰难,香烟从来只是偶尔抽一口,没敢上瘾,他那微薄的工资可再经不起烟的折腾。袁仲智就划火柴自己上,喷着烟雾自嘲道:“其实我去年一年,有五个月都是全国各地跑,参加乙级联赛甲B联赛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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