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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祸起偏趁紫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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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凤歧顺她手指望去,房梁边缘支棱两根长钉,中间嵌着一张直项琵琶。潇潇笑道:“如何把琴挂到屋?”

    李凤歧道:“往年闷的发慌,想弹曲子消遣。怎奈无人指教,弹出来的声音叫人听了想上吊。况且睹物思人,看见琵琶就想你,索xìng放到看不着的地方,省了那牵肠挂肚的苦楚。”

    潇潇笑道:“现如今我就在你身边,无须牵挂了,也该物尽其用。”

    李凤歧听,取下琵琶交给她。潇潇拂去灰尘,扭柱调弦,但听琴音“咚咚”纯郁悠长,仿佛珍珠滚落玉盘。再仔细鉴别,铜铸琴身,古意森然,不由惊喜道:“好玩意儿啊!这琴大有名堂!当是晋朝阮的遗物!”

    阮即阮咸,西晋“竹林七贤”之一,因擅音乐而名扬千古。据传阮咸死时以一件琵琶陪葬,历经五百余年,唐朝开元发掘而出。时人羡其音sè清雅,遂大量仿造,琵琶因此流传后世。

    李凤歧道:“这琴名唤‘子月’,是驭兽高手黄梦龙的藏品。据他讲,中华乐器源远流长,自成特sè。比如这件‘子月’琵琶,与西域的‘天魔琴’就大大不同。世人只道琵琶是外国传来,殊不知咱们老祖宗早就玩得烂熟。”

    潇潇道:“高论,高论,这位黄梦龙确是雅士,他收藏了许多乐器么?”

    李凤歧笑道:“驭兽弟子大多jīng通音乐,却是为了用音律调教野兽。古时‘百兽闻圣乐率舞’,指的就是这种法术。黄梦龙乃驭兽前辈高人,他屋里的乐器多如山积,这琵琶我借了大半年,因学琴毫无进步,不好意思归还。恐怕他已经忘了这桩事情。”

    谈之际,潇潇调好琴弦,纤纤玉指轻拨慢挑,弹唱道——“孤棹还处柳篙稀,摇枝空蝉落照低。也看得飘红浪荡云烟轻,抵几回琴闲酒困少知音.......香巢又依依。”正是那支“潇湘花雨”。此刻情满意洽,心爱郎君陪伴身边,曲子的凄凉味大减,多了几分缠mian温柔。琴音缥缈绕梁,歌声婉转悦耳,两者逐渐融合,到后来再难区分那个是琴,那个是歌。天地静谧,云淡风轻,万物好象化作了轻烟。

    须臾,一曲袅袅而终。潇潇叹了口气,眼角微现泪影,道:“惭愧,惭愧啊,这曲子弹了多少遍。今rì才知其中真意——前半截的失落只是陪衬,后半阕格调清新,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正所谓‘失之东隅,得之桑隅’,人生情爱,总是先苦后甜呀。”

    李凤歧直听得魄醉魂飞,蓦地惊醒,叫道:“你这还惭愧?那我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不得,一定要教我弹这潇湘花雨!”

    潇潇笑道:“凤哥哥发话,女子遵命。”

    自此后两人闭门练琴。白天谈笑咏唱,夜里分开睡觉,清清白白的厮守,即使动情亲热,也仅限于拥抱亲吻。如此过了半个多月,真比神仙还快活。李凤歧早先学过行板唱腔,根基打好了的。而潇潇琴艺jīng绝,教的又极用心。功到自然成,没多久李凤歧也能弄弦放歌,“潇湘花雨”演奏出来,渐渐透出清婉缠mian的韵味。

    年节期间,峨嵋派事少人稀,山头一片幽静。李凤歧的屋子紧挨试炼场,纵然琴歌飘响,旁人只当大师兄遣怀消闷,并不上门打扰。有时雪前来玩耍,都被李凤歧挡在屋外。雪问原因,李凤歧便扯谎——“屋里藏着大老虎,见人就咬。”三番两次的搪塞,姑娘每每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潇潇甚不过意,道:“我几时成大老虎了?雪跟我见过面,曾邀我上山,料想不会认生害怕。”

    李凤歧笑道:“丫头嘴杂,发觉大师兄屋里藏着美貌的姐姐,到外边四处传扬,难免给咱们招麻烦。”

    潇潇道:“老虎咬人的话只能骗孩子。俗话‘纸包不住火’,我俩的事终究会让人知晓。凤哥哥,何去何从,横竖我都听你的。可你要拿个准主意呀。”

    这些话仿佛刺股针毡,令李凤歧坐卧不安。那晚意气冲动,声言要把两人恋情告诉师尊,后来越想越不妥——峨嵋派视妖类为死敌,大弟子娶妖为妻,实属异想天开。师尊得知潇潇在此,饶她xìng命已属万难,怎么可能容许她嫁入峨嵋?还有那些师妹师弟,他们作何反应?称呼妖jīng作“师嫂”?简直匪夷所思。

    忧虑与rì俱增,李凤歧思前想后,总觉唯有潇潇彻底变chéng rén类,两人的姻缘才有指望。从古至今,jīng灵蜕变chéng rén,凡人羽化成仙,这类例子虽然很多,但都是刻苦修炼的结果。潇潇已脱胎换骨,得了人身,摆脱了蝴蝶的“原形”,毕竟功行未满,没个三五十年的苦修,休想除尽妖气。

    无奈之下,李凤歧想到了私奔。其实这法子最可行,潇潇却从未开口恳求,平常万般柔顺,尽量让情郎开心。李凤歧明白她的用意,寻思她上山来含屈受苦,自己算是哪门子男子汉?师门固然难舍,但事有轻重缓急,不如先找偏僻处成了婚事,过得三年五载回禀师尊,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再深的偏见都会化解。

    他暗中筹划,只待开chūn众弟子回山,交托了派中大事,就带潇潇下山隐居。计划周全,心情自然舒畅,几次想跟潇潇提起,却都强自忍住,他想“此事必须保密,安排妥当再讲明,也叫她惊喜一番。”

    假如立刻离开峨嵋派,两人或可结为夫妻,快活一辈子。可惜天道有缺,总是难遂人意。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永远改变了他俩的命运。

    二月十六惊蛰,峨嵋派重列门庭的rì子,各门弟子重聚自然宫,领受执事师兄分派的事务。头天夜里李凤歧端坐屋中,盘算明天如何措辞,如何交卸责任,如何挑选继任者,方可安心的离去。潇潇见他神sè严峻,不敢多问,默默的烧壶开水,留着睡前取用。

    将近掌灯时分,庭院内沙沙的脚步响,李凤歧凝神深思,竟没察觉动静。外面那人来的甚急,又不敲门,“咚”的一下撞入。潇潇吓得花容失sè,来不及躲藏,就站在原地发愣。

    那人根本不瞧潇潇,冲李凤歧叫嚷:“大师兄,帮帮忙啊,十万火急,我身家xìng命全指望你啦!”

    李凤歧原本也慌张,待看清来人相貌,登时放了心,起身关好房门,问道:“灵宝,你几时回山的?有话慢慢讲。”凑近潇潇耳边,悄声道:“他是丹药门首徒方灵宝,傻乎乎的缺心眼,用不着担心。”

    潇潇定睛观望,只见这丹药首徒身材瘦,十四五岁年纪,青白脸皮,扫把眉毛,头戴紫荆冠,穿一件又肥又厚的碎花雁翎大氅,红红绿绿象只鹦鹉。两肋和腿侧挂满布包,细数之下,大概有二十多个。

    方灵宝愁眉苦脸,不等人家让座,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叹道:“大师兄,从你最疼我的,这回千万别见死不救。”叽叽咕咕的,絮叨师兄对他多好,全是些漫无边际的废话。问他所求何事?却含糊支吾,不肯明。

    李凤歧察言观sè,猜到了七八分,忽地捏住他的脉门,笑道:“方师弟,你又吃错药了罢?”

    方灵宝尚未答言,只听怀里“叮呤”轻响,掏出个西洋自鸣怀表,瞅了瞅道:“申时差两刻,该吃固元茯苓丸了。”从布包里摸出十来颗药丸,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吞急了噎住了,抹脖子瞪眼睛。潇潇忍住笑,沏了盏热茶放到桌子中间。

    李凤歧细辨脉象,已明原委,道:“你近rì大量服用yīn寒药物,体内yīn气过重,以致出现诸多异状。”

    方灵宝竖起拇指,又是比划又是咳嗽,语无伦次的道:“大,大师兄料事如神,我用药过量......倒霉透了,跟骡子反刍一样,吃什么吐什么,吐的尽是药物的原料......”猛然埋头大咳,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张开嘴巴“哇”的吐出一只白sè青蛙,活鲜鲜的满地乱跳。

    李凤歧道:“难怪,雪蛤蟆至寒之物,法力不够而强行服食,极易损伤脏腑,令人逆呕不止。”

    方灵宝喘息道:“我用‘还原法’炼丹,药力若是吸收不全,药物就......就会变回原样。”话音未落,伸脖子大呕,这回“丁零当啷”脆响悦耳,竟呕出七八个金元宝,黄灿灿放光,立时满屋生辉。

    李凤歧笑道:“好家伙,人常‘鹅下金蛋,天降横财’。方师弟你厉害,直接从嘴里吐金子。”

    方灵宝脸sè煞白,酸溜溜的掉文:“《九丹成纲》有云——金者,肺之天气,生水而退火,坚上而润下,培元肃清之主将。取硝金粉三斤作仙饵,夜半守庚合津吞,连服七夕当可.......”书还没背完,又是搜肠刮肚的呕吐,只见唇间掉出件东西,质地柔滑,绣工jīng致,居然是女子贴身穿的亵衣。

    潇潇惊诧道:“哎呀,是,是肚兜呀。”

    李凤歧道:“方师弟,你连女孩子的肚兜都拿来作药?”

    方灵宝脸皮红白相间,既羞惭又凄惶,两眼泪汪汪的,哀求道:“大师兄救我,你的纯阳真气可化解我的yīn症,若再耽搁,我不定还要吐出什么丑物来。”

    李凤歧道:“雪蛤蟆,硝金粉,女子内衣,质xìng均属yīn柔。塞了满肚子的yīnxìng物事,你炼yīn寒道法么?”话间潜运法力,真气透入方灵宝经脉,瞬间流转全身,yīn气消散,呕吐止住了。

    方灵宝嘘了口气,抚胸捶背,答道:“我炼什么yīn寒法术,只因师尊命我看守法宝。我怕道行浅难以胜任,加大药量培jīng固元。哪知yù速则不达,弄了满身妖邪气,唉,若非大师兄援手,我连玄真界都进不去了。”

    天下妖物大多属yīn,若修道者yīn气太重,就是炼功入了邪门。玄真界乃峨嵋纯阳仙境,与妖类相克,身带yīn邪气的人自然无法进入。当下方灵宝如释重负,取出药膏东抹西擦,又往嘴里塞药丸。潇潇怕他再噎着,茶水轻轻送到跟前。直到此刻方灵宝才发现她,直勾勾的盯着,叫道:“哎呀,这美貌姐姐是谁?怎地........好象有些妖气!”

    李凤歧知他头脑简单,轻描淡写的道:“这儿就咱哥俩,哪来的姐姐妹妹。你药吃多了,眼里生出了幻象。”

    方灵宝道:“好漂亮的幻象,刚吃的什么药。待会睡前再吃些,抱了枕头好发chun梦。”

    潇潇拼命忍住笑,退到角落中屏息侍立。李凤歧问道:“你刚提到的看守法宝,是怎么回事?我怎地毫不知情?”

    方灵宝压低嗓门,故作神秘的道:“大师兄,你可知师尊炼的‘剑魂’,究竟是何宝贝?”

    李凤歧道:“听是极其凌厉的剑气。真武大阵炼成之前,尽可抵挡妖魔的攻势。师尊近年全力炼造,未免敌人知晓,从不谈及剑魂详情。”

    方灵宝道:“什么凌厉剑气!剑魂就是麒麟丹!”

    李凤歧吃了一惊,道:“麒麟丹!真有麒麟丹?”原来自古相传,峨嵋祖师紫元宗纵横四海所向无敌,依仗的就是一颗名为“麒麟”的内丹。此物具备虚神化形,度凡成仙的奇妙功效。因失传已久,无人亲睹,后世只当仙家的神话。

    方灵宝道:“麒麟丹,麒麟丹,闻上一闻可成仙!那东西秘藏于自然宫内,本是辅助修行的神物。真武大阵破败之后,师尊急需神兵利器保卫峨嵋派,只好拿祖宗的传家宝救急。经过几年苦功,把麒麟丹的灵气炼成剑气,最终变为克制妖魔的‘剑魂’。等师尊出关放出法宝,妖魔万难进犯,咱们便可安安稳稳的修炼真武大阵。”

    谈到此节,他摇头晃脑,满脸得意之sè:“弟忝任丹药门首徒,别无所长,对培育内丹有几分造诣。‘剑魂’即将出世,师尊唯恐出漏子,故命弟入自然宫看护仙丹。唉,都怪我杞人忧天,担心自个儿体弱抵不住麒麟丹的阳气,回家制了些纯yīn药物滋养jīng元,结果弄得满身邪味,差进不了玄真界。”

    他起身给李凤歧磕头,道:“幸喜大师兄相助,你这纯阳真气当真管用。弟邪祟尽消,jīng神百倍,当可完成师命。倘若rì后师尊嘉奖,全是拜大师兄所赐。”当下笑眯了眼,也不理会潇潇,欢天喜地的雀跃而去。

    李凤歧摇摇头,叹道:“方师弟经常犯傻,行事颠三倒四的,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方活宝。”扭头见潇潇发愣,笑道:“我猜你满脑子疑惑——这样呆傻的孩子,如何成了丹药门的大弟子?呵呵,其实事出有因,一则方师弟万事不通,唯独jīng通丹诀药理,实是天赋异禀。二则他父亲乃龙虎派掌门方衡,龙虎派与咱们世代交好。任命方师弟作丹药首徒,可使两家关系更加牢固。”

    他解释了半天,却见潇潇毫无反应,仍怔怔出神,问道:“咦,你琢磨什么呢?”

    潇潇道:“麒麟丹,麒麟丹,闻上一闻可成仙。不知妖类闻了,能不能变chéng rén类。”

    此言出口,一如惊雷响过耳畔。李凤歧两眼发直,刹时呆了,只觉远处光明乍现,漆黑的天际亮起一线曙光。

    潇潇道:“前些rì子被正派弟子追杀,我曾感叹修行艰难,若立即变chéng rén类该多好。花爷爷告诉我,峨嵋派有件法宝叫‘麒麟丹’,传自峨嵋祖师紫元宗,乃天地间超凡入圣的至宝。据只要见了麒麟丹,承沐其灵光仙气,凡人即可成仙,妖类即可chéng rén。当时我想如果这是真的,用麒麟丹就可把所有的妖类变chéng rén类,正派弟子又何必赶尽杀绝?可见传言失实。加上这些天也没听你提过,我更觉此事子虚乌有。适才丹药首徒麒麟丹如何如何,我才猛然想起。”

    李凤歧自言自语:“麒麟丹化妖为人,我竟忘了此节,真是十足蠢才。”

    定了定神,他仔细思忖“方师弟傻归傻,但从不谎。麒麟丹既藏于峨嵋派,为何师尊从未公开?”转念一想,恍然省悟“本派弟子大多年轻识浅,行事急于求成。若知成仙有捷径,谁还肯老老实实的修行?因此师尊一直秘而不宣。如今麒麟丹将被炼成‘剑魂’,失去辅助修行的功效,告知方灵宝师弟也无妨了。”

    一边想着,他目光移向潇潇,心头突突乱跳“趁麒麟丹灵气尚存,让潇潇接触宝物,正好帮她除尽体内的妖气!难题解决了,我们用得着离山出走吗?”

    潇潇与他灵犀相通,摇头道:“不成的,麒麟丹乃峨嵋至宝,乱尘大师连弟子也瞒着,岂容我接近。”

    李凤歧暗想“我若向师尊乞求,即便获准,也必大费周章。耽搁久了麒麟丹变为‘剑魂’,失去度化的灵效,后悔也迟了。罢罢罢!三请不如一偷,我带潇潇偷偷潜入自然宫,寻着宝物近处瞻观,待潇潇感受灵力除尽妖xìng,我领出一位活脱脱的女孩子,谁还反对我俩的婚事?”

    想到得意处,他唇边露出微笑。潇潇明白他的心思,道:“我们......要进峨嵋玄真界?听那是妖类的禁地。”

    李凤歧道:“不妨事。峨嵋法界理出同源,无论真武大阵,玄真界,止观法界,基本门道大同异。记得我教你的‘丹阳九转’之法吗?用那种法术护体,什么地方都能通行无阻。”一边解释,一边推开房门,屋外风清月明,凉风拂面令人心怀舒畅。

    潇潇莫名的害怕,踌躇道:“那样重要的地方,当然守备森严,凭咱们闯得进去么?”

    李凤歧略想了想,笑道:“你的顾虑有些道理,但偏偏今天是最好的机会——自然宫一向由驭兽门守护,最近弟子们回家过年,剩了几位高手轮流看门。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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