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被枪弹shè中,伸长脖颈狂吼。李凤歧唯恐野兽发怒伤人,忙叫道:“住手!”
罗布斯拿的是双发燧火枪,第一声枪响余音未绝,又再次扣动扳机。铅弹shè中目标,白虎后腿血肉迸绽,痛得直哆嗦。虎毛扎着程大掌柜的脖子,好似千百只蚂蚁乱爬。程大掌柜搔痒难耐,“咯咯咯”咧嘴傻笑,连呼:“凶哉,凶哉……”脑子清醒了些,乱嚷道:“罗布斯先生,莫打枪哦!白虎皮打坏了不值钱咯…….”
罗布斯倒转枪口,麻利的装填火yao铅弹。白虎象是觉察到处境危险,弓腰蹬腿,纵身跳出山崖外。只见一团白影越落越,最终消逝于茫茫云雾中。罗布斯探身观望,万丈悬崖深不可测,只好惋惜的摇摇头,将短枪插进腰带。李凤歧扶起程大掌柜,检视全身各处,除了擦伤外竟无大碍。那白虎毫无凶xìng,自身虽被枪弹shè伤,竟没有向周围的人畜攻击报复。
程大掌柜突遭惊变,唬得险些屎尿齐出,惊魂稍定又连连跺脚,叹道:“可惜咧,好好的一张白虎皮,到手的银子打了水漂……”连升搀扶大掌柜上马,脚夫们收拾散落的货物,重整队形出发。众人劫后余悸,牵扯牲畜仓皇奔逃,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
顺山道翻过山崖,路面渐宽,地势趋平,而阳光愈渐黯淡,四周又笼罩着yīn沉沉的雾气。商队疾行良久,众脚夫大汗淋漓,渐感呼吸困难,仿佛陷入了沼泽淤泥之内。几名年老的脚夫身体较弱,接连脱力晕倒。罗布斯挥舞手臂,叫道:“停止,停止前进!大家休息好了再走!”
李凤歧牵着他的马缰,道:“此地凶气弥漫,不宜停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罗布斯皱眉道:“东方人太古怪了,什么胸气脚气?再这样拼命跑,他们快累断气了!我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不想出现掉队或者伤亡的情况。”
李凤歧耸耸鼻子做个怪相,笑道:“萝卜丝先生,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罢,别光顾逞英雄。”
两人争辩不休。众人犹豫难决,忽听有人轻呼“救命,救命啊——!”……
语音婉柔,声声呜咽,饱含哀痛的意味。浓雾翕开缝隙,只见路边石堆中趴着个少女,发丝随风飘散,娇躯瑟瑟战抖,象是受了伤无法动弹。罗布斯叫道:“啊哟,是个受伤的孩子,赶快救人!”翻身跳下马,朝那少女走去。
李凤歧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大声道:“且慢!山里的妖怪常变chéng rén形,或假装遇难,或虚设庄园,以各种幻术谋害行人。你们肉眼凡胎不识好歹,当心被妖怪骗了!”
罗布斯愣了愣,道:“你的意思……这个女孩子是妖怪?你疯了?还是我的耳朵听错了?”
李凤歧不急不恼,问道:“刚才的呼救声传自山谷,尚在我们身后;这么会工夫,落难的人却在眼前出现。你瞧怪不怪?难不成她会分身法,满山遍野的到处喊救命?”
那少女“嘤嘤”抽泣,眼里交织着惶惑和期盼的神sè,伸出纤细的胳膊,凄然道:“大叔,伯伯,救救我……”此情此景惨淡至极,石头人也心软。脚夫们多是老实汉子,没等东家吩咐,几人近前搀起少女,扶着慢慢走回商队中间。
程大掌柜俯低身子,看那少女十三四岁模样,眉目如画,身量单薄,手腕和脖颈带着金银首饰,俨然是富家姐的打扮。程大掌柜问道:“姑娘,你叫啥名?搞么子独自在深山里?家里大人咧?”
女孩泪痕犹存,楚楚可怜的道:“我叫潇潇,我爹爹是荆门知府雨文翰。因南陵的姑妈病重,爹爹让我前往探问。行经此处时,树林后忽然跳出只大白老虎,家丁们全吓跑了。我一个人瞎撞,踩着石头崴伤了脚,已经坐了两天两夜。”
李凤歧嗤之以鼻,嘀咕道:“哼,雨潇潇,挺会取名字嘛。”
程大掌柜听是官姐,登时肃然起敬,道:“雨文翰大人!我久仰大名咧,很早就想拜谒令尊。”
潇潇仰起脸,天真的道:“大叔,你们赶紧逃命罢。那只白老虎再跑出来,想逃可来不及了。”
程大掌柜打个哈哈,指着罗布斯道:“白老虎?我们刚遇着,被这位大英雄两枪打死咯!”
罗布斯面无表情,直直盯着李凤歧,暗想“先前喊救命的人,可能是你的强盗同伙。但这女孩儿年幼体弱,哪里象是山贼?你胡编乱造诬蔑姑娘,反而证明了她的清白。”念及于此,冲李凤歧冷笑。
他认定李凤歧是强盗的内应,倒要瞧瞧这少年如何行动。李凤歧抱肘伫立,笑咛咛的注视女孩,也等着看她耍什么花招。而姑娘呢,眼望罗布斯,满面敬佩的神情,拍手道:“黄头发大叔好厉害,大老虎都给你打死了,还有什么野兽敢惹你?……大叔,你们人多,本领又大,能不能送我回荆门啊……”
程大掌柜手挠脑门,故作为难,道:“这个……”
潇潇解开衣领钮扣,取掉璎珞下挂的长命锁,递过去道:“你们送我回家,爹爹定会重重酬谢。这是金子做的,权当订金,好么?”
程大掌柜等的正是这话,接过金锁。取出戥子来称重,足足五两黄金。大掌柜眉开眼笑,更无半分怀疑,哈腰道:“姐太客气咯。有幸拜见令尊,那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份。”
李凤歧冷冷的道:“妖jīng给的黄金,往往是狗屎变的,不信你放嘴里舔舔。”
程大掌柜一愣,骂道:“嚼蛆的混蛋,你爹才舔狗屎咧!还不牵匹骡子给姐骑?”
潇潇直摇脑袋,道:“我脚痛得很,骡子背上太颠簸,骑不得。”
罗布斯道:“那么跟我骑马吧。我照顾你,保证很稳当。”伸臂要搀挽。潇潇慌忙躲闪,神态略显惧意,道:“大……大叔,你的头发又黄又长,好象玉米的须须哦,我看了浑身发痒,难受的很。”
李凤歧暗想“好嘛,萝卜丝加玉米须,晾干了正好喂兔子。”想到滑稽处,“噗哧”失笑出声。潇潇转过头来,指定他道:“这位哥哥跟我年纪相近,笑起来样子傻乎乎的,一定是个老实人,我要他背我。”
李凤歧眨巴眼皮,吃惊的半张着嘴。程大掌柜道:“这子叫李凤歧,最喜欢耍嘴皮子扯白。姐尽管使唤他好咧、若有不如意处,随便打骂甭客气。”提起右足,朝李凤歧肩膀踢了两脚,喝道:“耳朵聋了?快去伺候姐,有么子闪失,仔细你的狗皮!”
李凤歧含笑头,低低的嘀咕:“行啊,行啊,妖怪自己找死,省得我动手。”转过身子弯腰半蹲。潇潇趴到他背上,怯生生的道:“谢谢凤哥哥。”
经过片刻的停留,众人的体力略有恢复,于是启程向东行进。翻过山岭,山道变成了平路,天sè却更加yīn沉,灰sè雾气充斥四面八方,犹如张开了无边无际的罗网。李凤歧背着女孩,步子放慢,渐渐落到了队伍后边。
潇潇搂着他的脖子,问道:“凤哥哥,我很重么?你背得很辛苦吧?”
其实她身子轻巧,浑若无骨,言下之意是嫌李凤歧走慢了。李凤歧鼻子哼了两声,冷然道:“妖女,我没立即取你的xìng命,明白其中原因么?”
潇潇茫然道:“什么?”
李凤歧道:“此地妖物横行,瘟疫肆虐,附近百姓死掉的,失踪的不计其数。凭你妖女,弄不出这样的大灾祸,山中定然藏着更强大的恶魔。你可听好了——带我前去寻找那魔头,我饶了你的命。否则,哼哼,现在就把你摔成肉泥,也没人来救你!”
正着,罗布斯策马跑来,呼唤道:“喂,走快,别掉队!你们走得很慢,讲什么秘密的话?”
潇潇道:“哦,凤哥哥跟我讲故事呢!”
罗布斯奇道:“故事?什么故事?”
潇潇道:“他讲了个‘贼喊捉贼’的故事。是有个贼偷了一群羊,半路遇见个姑娘。贼怕姑娘识破他干的坏事,于是吓唬‘哼哼,我家丢了好多羊,女孩你肯定晓得是谁偷的,快带我去找偷羊的贼,否则,就把你摔成肉泥,也没人来救你!’”讲到这儿打住话头,抿嘴浅浅的笑。
罗布斯问道:“然后呢?”
潇潇打个哈欠,轻描淡写的道:“然后啊?黄头发大叔你就来了。”
李凤歧气得牙痒痒,暗想“好个伶牙俐齿的妖女,诬赖我是害人的恶魔。”扬起脑袋,笑道:“你记错啦,方才讲的分明是‘为虎作伥’的典故嘛。萝卜丝先生,你听过‘伥鬼’没有?”
罗布斯道:“伥鬼?没听过。”
李凤歧道:“被老虎吃掉的人,无论是老婆婆,还是姑娘,都会变成一种叫做‘伥鬼’的怪物,专门引诱无辜路人走进虎**,让老虎吃了那个人。对了,给白老虎当帮凶的‘伥鬼’最狡诈,假装可怜骗取同情,一旦找到机会啊,她就要恩将仇报呢!”
罗布斯不懂两人的言语,但察言观sè,瞧出他俩相互间的敌意,问道:“女孩,你真的不骑马?让他背,我看很危险。”
潇潇微笑道:“还好啦,凤哥哥走得又平又稳,比马儿强多了。只是身上有股酸溜溜的味道挺刺鼻,想是昨晚尿床没洗干净,这会儿臭了自己臭别人,憋着气要吵嘴!呵呵……”
自此罗布斯勒缰缓缓而行,牛皮糖似的紧随左右,谨防李凤歧伤害姑娘。李凤歧无可奈何,又想追查“妖女”背后的“大恶魔”,只好暂时忍耐,老老实实背着潇潇走路。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前方树木稀疏,朦胧的雾气中,影影绰绰的露出数十间茅屋,看样子是座山野村庄。众人大喜过望,加快脚步往前赶。接近村口时,程大掌柜命骡队原地停驻,叫连升和两名伙计先行进村,与村民交涉借宿,打火,买草料等诸般事宜。连升几人领命而去,众人翘首等待。
此刻天光暗淡,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黄昏。远近静如坟茔,众人只觉背心里凉飕飕的。又过了许久,连升他们才回来。程大掌柜早不耐烦,劈头骂道:“掉茅厕里了咧?一丁事拖泥带水,白吃米的夯货!哼,耽搁这么半天,跟村里的人商量妥当了么?”
连升脸sè发青,结巴道:“没,没人,村里的人,全……全死了。”
罗布斯眼光忽闪,犹如闻到兽迹的猎狗,追问道:“讲清楚,怎么回事?”
连升定了定神,道:“村子里大约三十多住户,每家的门户大开,遍地白骨骷髅成堆,连家畜都死绝了。我们前后寻找,半个活物也没找着,全村男女死了多时,这是个没人住的荒村。”
众人骇然。同去的伙计道:“依我看,这村子八成是遭了瘟疫,要不人怎会死得这样干净?”
程大掌柜记起先前的传言,惶然道:“对咯,瘟疫!南陵以东流行瘟疫咯,哎呀,我咋会选这条路咧!快退,快退后!”拨马夺路而逃。正是“人吓人,吓死人”。脚夫们跟着大乱。众人好似飞鸟惊弓,游鱼脱罾,乱哄哄的退却。罗布斯本想进村探查,却被拥挤的骡群裹挟而去。李凤歧唯恐乱中有失,紧紧跟随商队奔行。
不知为何,人和牲畜跑的很急,商队行进速度却很慢。大家的腿脚仿佛挂了沙袋,每步仅能跨出半尺。跑出三五里,荒村消逝于身后,前面是片山坡。众人头晕眼花,骡马口吐白沫,程大掌柜勒住坐骑,滚鞍落地,喘息道:“累……累死咯!快,快埋锅子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罗布斯挥动手臂,表示同意,已无力出声应答。
李凤歧暗觉诧异,寻思牲畜疲惫情有可原,可是骑马的人为何也如此劳累?仿佛干了几天几夜的重活,随时都会虚脱。他正想着,忽而脚底打滑险些摔倒,运劲yù待站直,只觉四肢软绵绵的无从发力。
潇潇呵口气,吹进李凤歧脖子里,悄声道:“怎样?凤哥哥,是不是很倦啊?乖乖躺下歇息嘛,美美睡一觉,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李凤歧鼻端甜香萦绕,忽觉真气不纯,无法运使神剑。他大感震惊,思忖“妖女竟能克制我的剑气!这法术真霸道,只怕上古妖兽才有如此神通。啊哟,是我疏忽大意,低估了妖女。”念及于此放开潇潇。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打通淤塞的经脉。
潇潇站定双脚,翘嘴作个鬼脸,道:“不识好人心,偏要硬撑。哼,瞧你能撑到何时?”转身奔向罗布斯,叫道:“黄头发大叔,我来帮你们做饭!”
那边脚夫们埋锅挖灶,舀水生火,把米放进锅子里煮。待饭香飘溢时,众人已经无力动弹,一个个东倒西歪瘫软倒卧。
潇潇揭开锅盖,舀了米汤伸舌头尝了尝,皱眉道:“味道真淡,跟白开水似的。大叔们饿成这样,怎能光喝稀粥?嗯,我去找好吃的,让你们jīng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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