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笔开始回信,他并没有在纸上写字,而是画起画来。见到许平这个古怪的动作后,闯营将领纷纷凑近过来看,见到许平画的东西后,众人中多有不解,也有几个则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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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平微微一笑,接着就在自己的画下面提上了一段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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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洞天乐不可支地说道:“大人琴弹得不错,但这丹青之术还有待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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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就没有学过丹青,”许平笑着把题词写完:“所以要加上这段,免得杨将军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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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深河看得连连摇头:“大人,您也是一军数万之主,怎么好这样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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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我太轻狂了么?”许平写完字,把笔掷回桌面上的笔筒中:“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我们已经是一方诸侯,要稳重沉静?”许平取笑了一句,道:“我才二十三啊,这个时候不轻狂更待何时?等七老八十了轻狂不起来的时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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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信收好放进函内,许平环顾周围:“我仔细想了想,也不必急于退兵,闯王即将在朱仙镇迎战左良玉,我们在这里拖住杨将军,让他不能去增援楚军。等闯王击破左良玉后,就该杨将军主动退兵了,我们再去取开封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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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可望闻言说道:“若是闯王落败,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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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左良玉,我不信闯王会输给他。”一天下来,许平就打探到了新军不少情报,附近的河南百姓多同情闯营,许平的情报工作展开得十分顺利。昨天心慌意乱之下,许平不由得担忧新军埋伏着更多的兵马,现在已经搞清杨致远手下确实只有七营兵力,许平连营形成犄角之势,不再担心会被新军迂回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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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可望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若是闯王万一输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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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再退兵回开封也不迟。”在河南的土地上,许平不担心本方的机动力,就算不在开封附近新军在情报、地理上比许平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要是闯王赢了,新军退兵就意味着放弃开封和山岚营,杨将军以下人人对此心知肚明,我估计他们会有些心浮气躁,说不定还能被我们抓到些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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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异议,许平让人把杨致远的使者带回营中,把回信交给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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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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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远收到许平的回信后,脸色十分凝重,本来就枯黄的脸颊上满是忧色,半响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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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希文走到沉默的杨致远身边,向许平的回函上望去,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条鱼,杨致远默不作声地把信递给黄希文,后者看到这条鱼下面还有一行字迹挺拔的大字:“杨大人明鉴,末将画的是一条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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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贼这是何意?”黄希文看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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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脱得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来。”杨致远低沉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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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好生张狂,”黄希文气得怒发冲冠:“无胆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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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吧。”杨致远再次感到巨疼铺天盖地地涌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跟着一起还有无尽地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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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黄希文和卫士们离去后,杨致远咬紧牙关,枯坐在自己的大营中思索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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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帅那里可能需要我去增援,”杨致远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左良玉和杨致远的通信中说他遇到了闯营的偏师,可他也不知道李自成现在何处,“或许我应该去增援郁帅,”杨致远的手指在地图上摩挲着,新军对河南闯营的侦查能力实在太有限,咫尺之外就是两眼一抹黑:“若李自成不去朱仙镇,那就回去打江北军,万一郁帅被击溃,李自成就能包抄我或左帅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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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良玉和郁董都可能需要增援,但许平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两军之间已经没有周旋的空间,杨致远不敢在河南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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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危在旦夕,贾兄弟需要立刻解围。”杨致远把手按在地图上,长叹一声,如果许平出来决战,那杨致远虽然不敢说必胜,但无论胜败形势都会变得明朗得多。若是胜了自不必言,新军就能解放出来自由行动,即便是小败一场,杨致远也能下定决心退兵。但现在事情在可为不可为之间,杨致远无法说服自己退兵,那就意味着抛弃了开封和贾明河,也是把楚军和江北军留在闯营的虎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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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李自成在哪里?”杨致远强忍疼痛,努力地思考着,在地图上搜寻着:“我该如何行动,才能把许平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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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远苦思着对策,他不但需要靠机动把许平从营寨中引出来,还得确保安全。如果大军抱成一团缓缓行军倒是安全,可这样许平未必会出营急追,只要慢慢尾随新军就走不快;如果大胆一些快速行军,倒是可能把许平引出来,可以闯营的情报优势,两军离得这么近,任何失误都可能被对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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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月落乌啼……”整整一夜,杨致远都没能想出一个完全的策略,最后口中只是喃喃自语,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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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致远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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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叔叔,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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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黄希文喜悦的叫声,杨致远感到四肢百骸一点力气都没有,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勉强睁开眼,感到黄希文的脸孔就在身边晃悠,就是看上去一片模糊仿佛罩上了一层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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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告全军,大帅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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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远听到黄希文高声叫起来,他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疼得已经没有力气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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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退兵……”杨致远挣扎良久,终于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已经不是再管开封
山岚营还有楚军、江北军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让这几万新军平安返回——杨致远迷离之际,仍记得这是新军最后的主力,也是明廷生存与否的最后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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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黄希文向床边探下身,把头凑过来问道:“杨叔叔,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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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立刻退兵。”杨致远用尽吃奶的力气,向黄希文伸出一根手指,吃力地交代出最后的话:“告诉你父亲,一定要亲自出马对付许平,不要让贺兄弟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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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顾不得贺兄弟的自尊心了。杨致远心里这样想着,对黄希文道:“回去告诉你父亲,一个字都不要落下……许平骁勇善战,还在我的想象之上,侯爷一定要亲自出马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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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无力地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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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兄弟,此世今生,我黄石定不相负。”杨致远眼前闪过镇东侯的影像:“大人明明说过,我还有两个月阳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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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二十三年九月,镇东侯的密友杨致远陨落军中,他的去世,使得镇东侯很快不得不在全盘掌握南方政事的同时,亲自过问军中事务。对黄石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惨重的损失;对黄石来说,失去了让他的朋友站在自己身边,分享他们共同的成功;这固然是黄石巨大的遗憾,而更大的遗憾是,他鞠躬尽瘁的朋友没有能够亲眼看到他的努力到底带来了什么样一个新世界。
nbsp;(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