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永城。
官道上升腾着滚滚的烟尘,一支军队正向东渐渐远离永城而去,领头的一名旗手打着面写着“郁”字的大旗,这个士兵满面愁容,频频回头望顾,因为分心所以手中的旗帜也打着歪歪斜斜的。不过并没有人因此责怪他,这整支军队有愁眉苦脸,队伍中一片死气沉沉。
看着已经逃散大半的军队,想到因为匆忙离开而丢弃的辎重,一个军官咬咬牙,策马赶到郁董身边,小声道:“大帅,要不我们去向永城借点银子吧?”
默默赶路的郁董缓缓摇头。
那个军官发急道:“大帅,我们便是不要,也便宜了许贼!”
“许平是直隶人,我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在河南有些事他能做,我不能做。”郁董绑架、欺骗老乡从军,贪污军饷,欺骗上官,出卖友军,诸如鲁军朱元宏之流做过的坏事他郁董也几乎一样没有落下过。但是郁董有一个底线,就是不洗河南的城市:“再说,许平的名声还是不错的,他手下也多是河南人,不会祸害百姓的。”
又走了一段路,排头的士兵赶来报告,已经看见了立在河南和南直隶交界线上的石碑,再往前便是南京属地了。
郁董停下马,身边只剩下千多死心塌地的老弟兄了,不少人仍回首西望,有几个眼中还带着泪花。
“以前,我一直安慰自己,归德府也是河南,我离家乡不远。”郁董跳下马,走到路边弯下腰,脱下头盔放在地上。郁董双手用力地从路边田地里挖起大团、大团的泥土,塞到自己的头盔里,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块方巾将头盔小心地包裹起来。做完这一切后,郁董把盛满乡土的头盔抱在怀里,走回亲卫身边跳上战马,率领部下们越过石碑,踏入南京地界。
……
占领归德后,许平命令部将追击逃向永城的汴军余部,同时向全府界的百姓宣布从此免征粮赋。
汴军在祀县一战元气大伤固然是闯军进展顺利的一大因素,可是河南文武官员的误判却是更严重的错误,他们认为闯军至少需要休整两个月,即使发动进攻也要等到来年开春后。许平之所以急于发动对归德府的进攻,也是因为他觉得时间紧迫,不能虚度一个冬季等官兵恢复元气。同时他认为,闯军固然虚弱,但汴军更加虚弱。河南百姓对官府的敌视也是闯军轻易获胜的重要原因,闯军进入归德府后百姓根本不向官府通报,还自发地给闯军带路。
不数日,永城方面传来捷报,郁董窜向南直隶,永城守军投降。追击之前,许平就严令手下各部不得进入南直隶辖区一步,他们严格遵守这一禁令,望边界而止。
归德府的地方官非死即逃,那些侥幸从闯军手下逃脱的官员命运已定,就算他们能不因弃土之罪入狱,也肯定会丢掉头上的乌纱帽。河南布政司因为守土有责,一直督促属下的官员进剿闯军,归德府的地方官自然也不例外,不断向朝廷请兵请饷。等他们丢官以后,河南布政司的声音就会变得更加微弱,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天天惦着进攻开封闯军。
至于南直隶方面,虽然对接壤的闯军非常警惕,但收复河南失土与他们无关,更不会有他们的功劳。之所以许平严禁部下越界,就是为了避免刺激南京方面的官府。如果闯军进入他们的辖地,哪怕只有一个县,守土有责的南京官府也会来尝试收复失地。眼下许平的精力集中在解决开封问题上,他不希望被拖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南直隶战事。
根据许平的情报,听到归德失守的消息后,中都凤阳已经戒严,南京派出的大军正进驻毫州、蒙城、宿州、丰县等地,形成一个对闯军的弧形防御圈。南京官府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的同时,还紧急拨给江北各镇巨款,发下欠饷,并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从南京武库搬出武器送到前线。
“昔日起义军革左五营进攻中都时,凤阳留守司固然全力迎战,而南直隶也发狂一般地征集丁壮、粮草供给前线。”许平给手下将领分析战略形势,对自己的禁令作出解释:“南京倾巢而出,为的就是把革左五营逼出南直隶境界,轰到其它省流窜,而当义军离开后,江北各镇也没有越过边境一步。”
许平判断,南京不但不会主动进攻,更会严格约束手下避免挑衅闯军,因此他打算把主力移回开封,只留数百士兵镇守归德城。对此许平手下诸将还是有些担心,他们问道:“那逃入南直隶的汴军怎么办?”
“我想他们会对我们心存感激,比如那个郁董,说不定会给我们立长生碑呢。”许平对汴军的残余毫无顾忌,他大笑着道:“在南直隶一样有的吃、有的玩,他何必来我们这里找不痛快。以前还有河南布政司成天催促他出兵,现在他们头上的这座大山也被我们搬开了。”
“可是,南京肯定不愿意有客军在自己的境内。”
“那是自然,可南京管不到汴军头上,无论汴军怎么祸害地方,那都是南京和汴军之间的事,与我们再无丝毫关系。什么时候听说朝廷任命督师节制汴军,我再派兵来归德好了。”
……
许平离开归德的当天,孙可望就又召来唐守忠研究筹措军饷的问题,由于唐守忠这条地头蛇的密切配合,孙可望的各项政策实施得很顺利:“今天,唐大侠陪我见见闯营的将领吧,我给你们往日的恩怨化解一番,省得心里有疙瘩。”
“全凭孙将军做主。”唐守忠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好。”孙可望笑道:“唐大侠不妨直说,那些恩怨是你想化解的,那些是你不愿化解的?”
唐守忠脸色微变,之前许平和他讲的解决办法与孙可望现在暗示的完全不同。
孙可望见状又是一笑:“大将军已经回开封府去了,现在归德府我说了算。”
……
张献宝等抗粮起家的义军首领被孙可望唤来吃饭,等他们入席后,唐守忠也出来陪坐,见到这个曾在城头百般辱骂自己的人后,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张献宝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怒道:“姓唐的,大将军要我不和你这厮计较,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可你怎么有面皮和我们坐在一起?”
孙可望咳嗽一声,伸手示意张献宝坐下,等气鼓鼓的张献宝等人重新坐好后,孙可望端起一杯酒向张献宝等人遥祝:“诸位兄弟,归德一战,孙某多有得罪了,还望诸位兄弟海涵……”
接着孙可望就向这些归德闯营将领解释说,唐守忠早就在为许平和他效力,之前还多次在暗中保护他们。而那些和唐守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虽然也打着义军的旗号,但其实一个个手上满是过往旅客、商贾的血债,以前勾结官府,祸害百姓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只不过他们是被唐守忠堵住了和官府勾结的路。
这次进攻归德,唐守忠就奉孙可望的命一定要保证这些人不能入城,孙可望问张献宝道:“若是让这些恶贼进了归德,他们难免洗劫百姓,到时候张兄弟到底又该是好?”
张献宝挠挠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复杂严重性,孙可望又继续替唐守忠辩护道:“唐大侠担忧这满城百姓,也担忧我们闯营的名声,所以宁可暂且得罪诸位兄弟,也要拼死阻拦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进城,这个事要说也该算在我的头上,明明是我……”
“孙三爷不用再说了,”张献宝呼地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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