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人的口风还是以前一样的紧啊。”又寒暄了几句,宁玄意看着张德缓缓走远的身影,终究还是止不住嘀咕了两句:“看起来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结果全是些无关痛痒的……还真是越老越精,叫人无从下手呢。”也就是她对张德了解得多,所以才能意外套出关于云千雪的一些旧事来。换作是他人,恐怕连这个名字和琼华殿都不可能被提及,着实是谨慎的过头了。不过张德从来就是那个样子,她本也没指望太多,能得知琼华殿被设为禁地就已经算得上是个莫大的收获了。
只是,这会儿都月上中天了,黎烬那家伙居然还不打算回来么?宁玄意抬头望了望天,又瞅了瞅御药房所在的位置,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提步就朝那个方向踱过去了。习惯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被改变了。她啊,如今已经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念叨着,此刻的黎烬,修长的指间捻着几株不知名的草药,正在细细地查看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清俊的容颜之上,恍若是给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磨了光亮,晕出了暖暖的一层,看起来更显轮廓清晰、五官立体,浑然一幅绝佳的浊世公子图。而宁玄意一步踏进正堂,看见的就是如此一幕,当下倒也不好打扰,于是索性斜倚了门框,悄无声息地打量起了他。
他在医药方面的天赋卓绝,这是她打小就清楚的。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荒废或懈怠过一时半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黎烬永远都是最勤奋刻苦的那一个。只是,她从不知道,他藏在无数风轻云淡背后的那一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如此专注、如此凝神,甚至于连自己的到来都未曾注意。过去的过去,她到底忽略了他多少,以至于连这样出色的一个人都没有上过心?宁玄意啊宁玄意,你可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大概是她凝视的目光过于直白,很快,黎烬就若有所感地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一见是她,当即就扬起了一抹浅笑,柔和得比眼前的灯火更甚:“念念,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张公公给我带话了么?”张德为人素来牢靠,难道竟没去棠梨苑走一遭?
“就是因为他带的话,所以我才过来瞧瞧。”被他眉眼间的温柔所摄,宁玄意回以一笑,缓步便走了进来:“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忙些什么呢?以前你总说我思虑过甚,不知保重,怎么今儿个自己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他的陪伴,才一时不在身边就动念过来寻了。
“恰有一个难得的古方,想着试一下罢了。”黎烬放下拿着的东西,又取过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这才探出去拂了拂女子的额发:“不过偶尔为之,宁大小姐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自从他来了之后,宫中的这一处御药房几乎就成了他的专属之地,等闲时候尚且见不着旁人,更别说是此刻了。是以,他的言行举止间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无比的亲昵,看着和平素淡然的模样大相径庭。
难得娇俏地皱了皱鼻子,因着他的靠近,闻到他身上那无比熟悉的清冷气息,宁玄意原本空落落了半日的心差不多在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留神到他话里的重点,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桌案上的那几株药材,语带疑惑地开口道:“你不是说他的病症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了么,难不成如今又有了新的法子?”否则,他也用不着如此急切,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药给配出来。
啧了一声,黎烬挑眉看着她,面上顿时就显出了几分不满:“虽说我们眼下是在他的地盘上,但你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个人吧?”且不说萧隐的病早就无药可医了,便是有,又哪里值得自己这么费心了?当初,要不是玄意要他多活些日子,他根本都不会出面去医治,就更别提为他寻什么上古偏方了。他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能对那个男人做过的恶事统统视而不见。依着他的心思,巴不得萧隐早些去了才好呢,真是的!
诶?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宁玄意被他数落得有些懵,只得呆呆地仰头望着他:“不是给他配的药么?那……那又是给谁的啊?”他这两天一直都打着要为萧隐调理身子骨的旗号钻在御药房里兢兢业业,她当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了。结果这一下子倒好,这个骗人的家伙反倒是生气了,她真的是好冤啊。
“给谁?你觉得还有谁能让我在这里废寝忘食地忙到现在么?”没好气地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黎烬当真是越想越怒。萧隐那个货色到底有什么好的,哪怕是把她伤到了那种地步都还让她念念不忘的。要知道,即便是彻骨的恨,那也是在意的一种。如果她心里真的没有那个男人了,那压根儿就不会什么事都联系到他身上的。可现在……
这个……还着实是说不清了啊。宁玄意有点儿头疼,看着面前沉着脸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不用药物调理也没事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质还是很弱,尤其是筋骨这一块,跟以前完全无法相比,日后也有很大可能会妨碍寿数。黎烬始终都很担心这一点,也从没有忘记想办法替她调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来珍惜的都是当下,其他的,在她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对我来说,就比这世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来得更重要了。”沉吟许久,宁玄意终于还是选择把心里话给说出来:“黎烬,我现在拥有的不多,你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撒娇示弱这种招数还是女子使起来更得心应手。她不是一个畏缩退避之人,既然都已走到了今天,那她就不会吝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