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那……那个伯爵之位是云后亲自替我求来的?”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李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那治伤的药,居然也是……”叶疏狂和云千雪一起替他弄来的?可是,齐佑告诉他的并不是这样的啊。明明是云千雪极力阻止陛下册封他,还为了名声,假意联合叶疏狂给他送了些没什么用处的药材,根本不在乎他伤愈与否。怎么到了寒枭这里,所有的说法就都变了个过儿了呢?到底,他们谁在骗他?!
“到了现在这会儿,我还有什么骗你的必要么?”一贯锐利的双眼收敛了锋芒,转而透出了一股深重的悲哀之色,寒枭望着李解震惊到几近惶然的面孔,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云后和叶将军一直都很看重你。当初你因着贪功冒进闯下大祸之时,我曾经去找过他们替你求情。你知道他们跟我说了什么吗?”
一个将领在领兵作战之时掺入过多的个人私欲本就是大忌了,再加上当时折损了不少人马,虽说由于叶疏狂的及时介入而没有酿成最终的大祸,可这样的罪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揭了过去的。所以,等到大军刚一还朝,李解尚在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就去找了云千雪,想让她好歹高抬贵手,从轻发落,而不至于绝了李解的生路。那两个人听闻他的来意之后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笑了笑就让他不要操心,他们自有定夺,总不会翻脸无情就是了。
“说……说了什么?”李解的嗓音越发颤抖到破碎,几乎失了原先的音质,叫人听不分明。他并不知道,寒枭还曾为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他伤重卧病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除了一道让他卸下军中事务闭门养伤的圣旨,余下的,也就是一些说不上名头的各色药物了。那时候的他,在春风得意的当口遭到了一次迎头痛击,只觉得整个人生都灰暗无比。失去了天家的荣宠,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军权,就连引为知己的朋友都开始避他如蛇蝎了。所以,他变得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听不进去,更是没有去了解过,在那段时间里,云千雪和叶疏狂等人又做了些什么。
“小姐说,人这一辈子大多是要犯过一两回错才能长大的,你英勇善战,年少成名,一时移了心智也算是常理之中。只盼着你吃过这一回苦头之后能认真反省,好好改过,那日后的前途定然是无可限量的。”寒枭回忆着云千雪当时含笑轻语的模样,一双手攥紧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再加上那一回你好歹也救了叶将军一命,也算得上是将功抵过,不赏不罚,只让你暂时卸了差事在府中休养也就罢了。反正此一战的内幕所知者并不多,事情到叶将军和她这里也差不多就结束了,没有人会多言。而我身在宫苑之中,本就不该过多插手,所以他们也不许我前去向你说明。”
这在他看来,本就是最圆满的处理方式了。不惊动萧隐,也没有任何确实的罪名,不过是借着养伤的由头冷落上李解一段时间,并不妨碍什么的。更何况,也只有失了手中的实权,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飘在天上的人才能踏踏实实地重新来过。他觉得这对一向心高气傲的李解来说是件好事,所以他从头至尾就没想过要去提点。他以为,凭自己这个兄弟的机敏和智慧,只要稍一留心就会很快领悟其中的良苦用心,届时也便皆大欢喜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自己不过难得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少走了一趟,李解就歪了心思,自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若是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这么理所当然。
“那叶疏狂呢?!”那不用细想都温柔和顺的一字一句仿佛尖锐的利刃一样扎进他的心里,李解的一双眼眸中已经遍布血色,看起来狂乱到了极点:“我不信!我不信他也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我!”云千雪高高在上,开口说要轻轻放下也跟饶过一只蚂蚁似的简单,这一切由她做来还能凭白得到一个好名声,他信了也就信了。只是,那个过于轻慢他的叶大将军怎么可能会轻易松口呢?他应该巴不得抓住自己的小尾巴不放才对,一定是他,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地做了手脚,这才害他沦落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一定是的!
叹息之声复起,寒枭眸底的哀色已然浓重到无法化开:“你究竟,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呢?李解,叶将军是何种人你难道不比我更加清楚么?这件事,只要他想,那就根本到不了云后跟前,所有的罪名都会第一时间落在你的身上,你绝不会有半点儿活路的。可是,你仔细想想,自从班师回朝之后,你除了被卸掉实职以外,在其他方面可曾有受到半分影响?即便你常年窝在府上不出来,整个安远伯府也是无人敢于怠慢。以雍都中人的势力和冷漠,你用心去想!如果不是叶将军他们有意在回护和庇佑,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剩下什么?!”
别说眼下还能继续意气风发地领兵打仗、纵马疆场了,只怕早在云府覆灭之前,他这个人就要彻底地消散于世间了。寒枭久久地凝望着几乎快要被现实击溃的李解,终于是忍不住狠狠地一拳砸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云家满门抄斩,破阵军几大统领皆是五马分尸啊!李解,若有朝一日你归于九泉之下,你可还有颜面去见待你恩重如山的小姐、去见那些将你视若亲人的同袍?!这累累的血债,我恐怕你穷尽毕生之力都还不起吧!”
那快如疾风、势如奔雷的一拳擦着男子的颧骨而过,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厚实的城墙之上,那无比沉闷的一声响,恍若惊雷一般,轰然炸响在了李解的心间:“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扑通一声跪倒于地,这个自视甚高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垂下了头:“瓮城给你,大军也给你,你想要怎么样都行,给我一个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