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一时刻,在灵渠皇城之中的楚予珩,也同样收到了来自牧凉的飞鸽传书。看着那寥寥几行却相当果断的字,这位南诏的君主一时之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了:“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傀儡皇帝了?而且还是很好使唤的那种!”人家指哪儿打哪儿不说,现在连青葛那小子传信过来都不带半分敬意了,当真是非常没面子了。
“看来,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又有了进一步的指示了。”意态疏懒地倚靠在紫檀木大椅上,楚灏然瞥了眼自家侄儿的脸色,不由地就笑开了:“你自己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认定了她能带给南诏一个崭新的未来,那你就只能全心全意地听从她的指挥了。不过,”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随即变得更大,还隐约夹杂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样的日子想想也是挺惬意的,你完全不用操心什么,甚至连脑子都不用动,自有人在外面给你开疆扩土。这可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想要的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啊,皇叔你说得对,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予珩也只剩下了苦笑的份:“相比起宁玄意和黎烬的四处奔波,我只要待在御书房里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确实是不该再抱怨了。”他虽然并不清楚那两个人的具体计划,但这么长时间的走动和筹谋,怎么想都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说起来他还真佩服那一对儿,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布下这么大的一局棋。相较之下,也的确是他比较没用,活该被轮番差遣了。
“虽说宁玄意早就对我们表明过她真实的目的,而以她的能力和手段,咱们南诏这点基业也确实不会被她瞧在眼里……”“啧”了一声,楚灏然颇有些好奇地盯着上座之人打量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但是吧,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会功高盖主么?”现在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楚予珩或许还不会对宁玄意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可等到将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整体的局面和人心会变化成什么样子,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君主和有功之臣的关系就特别的微妙。在泼天的权力和富贵面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且还有翻脸的可能,更别说是像宁玄意这种半路投诚过来的了。这个女人的心智计谋均属一流,如果楚予珩日后也要走上这条歪曲的老路,并与之为敌,那自家的前景恐怕注定要变得无比的惨淡了。
“嗯?”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楚予珩被这冷不丁的一问,霎时就愣了一愣:“功高盖主啊……那还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呢……”而且,就目前来看的话,差不多也是板上钉钉了。光是在南诏国内,护国公主协助皇上剿灭奸佞之臣的事迹就被说书人编成了无数个版本在反复流传。若论在坊间的名声,宁玄意可远比他要响亮的太多了。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单手撑着下颚,楚灏然饶有兴致地追问着:“你总不会想在功成名就之后赏她一杯毒酒吧?我可有言在先,以那两个人的见识,寻常手段怕是起不了作用。你要有那个心思的话,不如早点另辟蹊径,还更省事一些。”
“皇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楚予珩近乎愕然地抬眸望向了他:“我何尝有过那样卑鄙的想法了?”还毒酒呢,有黎烬那个家伙在,他都不敢保证这杯毒酒最后毒的究竟是谁。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祁氏一族的势力烟消云散的一天,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呢,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耸了耸肩,楚灏然依旧是满脸无谓,看起来漫不经心到了极点:“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连你父皇都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我觉得能避免还是提前避免的好。”没有谁会嫌弃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他自然也是一样。他对皇权并没有什么野心,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侄儿深陷权力的漩涡而无法自拔。在这个世上立足,有站在一条线上的朋友自是要比把对方逼成仇人来得更好。
“放心吧,我不会的。”明白他的好意,也听懂了他言语间的无奈叹息,楚予珩点了点头,却是难得郑重地道:“世人都有崇拜神灵和英雄的需要,像宁玄意和黎烬这种,大概生来就应当是被仰望的。至于我,我是君主,是天子,只要我在位一天,就无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又何苦要跟他们争这种无谓的虚名呢?但凡我是个有道明君,那世间的英雄也只有为我所用的份,这么一想,我欣慰还来不及,哪里又需要去计较什么。”他跟宁、黎二人,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成就的关系,并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他十分明白其中的得失,也懂得把握这种分寸感,所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情,他还是不稀罕动手去做的。
这么看来,这小子倒是比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要通透的多了。楚灏然面带赞许地望了望楚予珩,随后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散散漫漫地站起了身来:“行吧,你有数就好了。反正讨人厌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就不妨碍你操劳国事了。”若他所料不错,南诏国内的兵力也到了该动起来的时候了,接下来的日子,楚予珩怕是有的忙呢。
“皇叔是要回花似锦么?”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楚予珩反倒是一脸正经地盯着楚灏然问了一声,待等到后者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抬手就将书桌上的一样东西隔空给抛了过去:“那就劳烦皇叔亲自走上一趟,把这个交给叶疏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