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告诉我,对于贪狼族的事,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不答反问,徐恪的话题之跳跃,令林祺风一时之间都有些转不过弯来,呆滞了片刻,才怔怔地道:“贪狼一族居心叵测,虽然和我牧凉有盟约在先,可屡次践诺生事,着实不是友善之辈。”
“听说贪狼族内部如今正有两派势力争斗不休,陛下既然觉得他们有辱牧凉国威,为何不趁势攻打?”听着他这含糊地过了头的答复,徐恪心下好笑,却只做不知,反而开始明知故问:“若论武力财力,一个小小的草原部族恐怕还不足以成为牧凉的对手吧?陛下驻足不前,这又是出于何种考虑呢?”
“这……我泱泱大国,在一个部族内乱的时候出兵进攻,如此胜之不武,怕是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吧?”这是安悦儿之前拦阻他的时候提出的说法,他原本也没觉着有什么问题,一旦碰上大臣反对,他还曾经用这一套堵过他们的嘴。然而眼下,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对上徐恪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林祺风的心里就开始莫名地发虚,以至于连后面的话都越说越没有底气了:“而且,我们牧凉的大敌,一向都是大雍,突然转手去对付贪狼,这似乎……也有些因小失大了……”
“兵者诡道也,这一句话,当年我们一起进学的时候,我父亲是教过的。”望着站在自己跟前这个支支吾吾的男人,徐恪在这一瞬间才真正地懂得了他父亲的那种心灰意冷。
说实在的,因着少年时期被皇家逼婚一事,他一度对牧凉失去过好感,在外漂泊多年,故国故土也未曾牵动过他半分情怀,所以在当初面对宁玄意的时候,他才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到她的身边。然而这一次,当他的双脚重新站上牧凉的这一方土地之时,他的内心实际上还是很纠结的,尽管他仍旧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和步骤办事,可那种撕裂一般的心情,搅得他浑身都不舒坦,直到林祺风以一个国家君主的身份说出了上面那一番完全禁不起推敲的话。
这个国家的上层已经彻底地完了,而且,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拯救和挽回的余地。安悦儿也好,林祺风也罢,这些手握权柄、原本该心系天下、为百姓谋福祉的人,他们现在一心一意都在忙着为自己钻营。至于国计民生、天下大势,在他们眼里根本就等同于虚无。对安悦儿来说,权力只是她谋求自己爱而不得东西的一种方式,而到了林祺风这边,那就更加简单了。什么开疆扩土、抚国安民,在他眼里,统统都比不上实现他享乐的目标来得重要。所以,只要有人给他一个不打仗的借口,即使这个理由再荒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踩着台阶下来。至于牧凉的威名、军队的士气、国家的未来,他都可以假装看不见。反正再糟糕的事情在没有发生之前也是虚妄的,他闭上眼就可以装作盛世太平的模样,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牧凉的夜晚很冷,夜风透过没关紧的门扉灌进来,让徐恪本来已经开始隐隐躁动的一颗心也跟着凉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初见宁玄意时,那个风华无限的女子自信耀眼的样子,徐恪怀恋地一笑,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血脉里重新有了奔涌的力度。也是,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他到底还在顾念着些什么呢?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是喊不醒的,或许只有真实的切肤之痛,才能让他们生出愧悔之心来。
“可是……”林祺风被他一语噎住,又不自在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吞吞吐吐地道:“打仗这种事,劳民伤财的……还是能免则免吧,大家平安度日不也……也挺好的嘛。”说着,他像是唯恐徐恪再出声反驳,紧跟着又道:“上次徐相主张联合贪狼一起围攻金沙城我就是不同意的!要不是他和方将军极力坚持、一意孤行,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听我的一定不会错的!”
敢情上次那将大雍逼得忙中出乱的一手还是他老爹和方轶那只老狐狸出的主意!徐恪恍然,他就说嘛,以牧凉如今这对帝后的水平,应该不会出现那么果敢悍勇的招数才对。不过再好的主意碰上不靠谱的人,兼之只实行到一半,那效果也是看不分明的。只可怜了那两位朝中原宿,没有达成谏言的目的不说,还要替自家国君背上这一口黑锅,下场也着实是过于凄惨了。
“可我这次出手替陛下你兜揽瀛洲仙岛一事,只有一个条件。”眼瞅着把情况都梳理地差不多了,徐恪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就吐出了这一句:“我要陛下即刻出兵攻打贪狼,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是能将天狼城都拿下。否则,就算你还是将瀛洲仙岛交给平宁王府全权处理,我也有这个能耐将这桩事情彻底搅黄,不信的话,陛下大可一试。”
“你!你这是威胁朕!”从刚开始面对徐恪,林祺风就再没有用过自称,可他此时被这人的最后一句话给激怒了,以至于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徐恪,你知不知道瀛洲仙岛对朕来说有多么重要?!你居然还想将它给搅黄?哼,你是不是觉得,朕一定不会对你如何?!”
耸了耸肩,徐恪甚至还摆出了一个更加舒适惬意的坐姿,全然不将天子之怒给放在眼里:“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我都不在乎。这就是我的计划、我的条件,我一五一十都摊在面上告诉你了,你可以考虑清楚,然后再给我一个最终的答复。不过,”他斜睨了一眼被自己气到浑身发抖的林祺风,嘴角的笑容更加慵懒了:“我说过,我早不是当初那个被你们逼迫地需要狼狈逃离长丰城的徐恪了。陛下现在要是想要杀了我泄愤,多少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玄意可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他可从来没打算要从宫里横着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