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低头不语,又独自哀叹起来,自己坐上首辅的位置没有几年,也没有什么政绩,真是平平庸庸,年轻时的豪情壮志此刻已消磨殆尽,继而是应付朝中的党争,耗尽了精力。
大明确实需要一个锐意进取的皇帝改变这一切,也许年少的朱由校就是承担这中兴大明的重任,开辟未来盛世的可能就是他了。
洪承畴见方从哲垂头叹气,不由的在侧暗自嘲笑他的暗弱无知,竟然犯了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想想也是很激进的,当年杨廷和与嘉靖皇帝斗,最后被逼离朝廷,这是前车之鉴,皇帝再年少也是皇帝,做臣子的怎么可能斗的过皇帝?这次让他几近身败名裂。
不一会儿,方从哲起身向洪承畴道谢,按照他的办法,重新写了一份罪折,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进宫面圣请罪。
在紫禁城中,朱由校用过午膳,也是闲来无事,便到御花园散心漫步,宁静心扉,陶冶情操。
现如今已是十一月,天气寒冷,也毫不影响朱由校的心境。朱由校正独自赏景,忽的一小太监小跑到他身边禀报:“内阁首辅方从哲求见陛下。”
朱由校很是意外,嘟囔道:“他怎么进宫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太监回道:“奴婢不知。”
朱由校冷哼一声,“看样子是来辞呈的吧,让他在中极殿等候。”
小太监应命传旨去了。朱由校不紧不慢,完全不把方从哲当回事,仍在御花园游览赏景。约过一个时辰,朱由校回到乾清宫,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刚一醒来,殿外来人禀报,首辅方从哲在中极殿等候多时,求见万岁。朱由校不急不躁,仍命他等候,并嘱咐:不能让他离开,也不能让他见朕!
在中极殿内,方从哲从中午等到日落时分,茶水不知喝了几碗,仍不见皇帝召见,急的在殿内坐立不安,多次到殿外询问伺候的小太监,得到的回答只有“不知道”或“您稍等”。
方从哲逐渐明白了,这是皇帝故意不想见他还有意为难,这是在惩罚他啊!
他忧心忡忡,在殿内心烦气躁,眼见天色已黑,到如今午饭没吃,晚饭也没人问津,只能喝茶水充饥,弄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不知出去方便了多少回,仍不见皇帝传召,再这么等下去宫门就要关闭,按照大明律,外臣是不能留宿宫内的,这个时候再不出去就违背了祖制,到时候皇帝给你安个留宿宫内的罪名,那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能再等了,方从哲急切切的将祈罪折从怀中掏出,递给殿外看守的小太监,拱手谦和的说:“麻烦小公公将这份奏折转呈皇上。”
小太监伸出双掌挡回:“阁老恕罪,奴婢奉旨在这里伺候您,其它的事一概不管。”
方从哲苦笑了一下,只好将折子收回来,道:“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再来,烦请您向皇上禀奏,老臣先回去了。”说完,他就要离开。
小太监赶紧横身一拦,“方阁老,皇上有旨,您不能离开!”
“什么?!”方从哲大吃一惊,愕然道:“这是何意?”
小太监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回道:“小的奉旨行事,其它的一概不知!还请阁老不要为难奴婢。”
方从哲明白了,这是皇帝有意在整治自己啊!
他呆然的坐在了下来,两眼木然,脑子一片空白。
小太监看着方从哲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暗暗地骂道:“真倒霉,怎么让我来伺候这糟老头子!都一天了,累死我了!”
现在是“小冰河”时期,十一月的天气犹如腊月寒冬,异常的冷,朱由校不得不早早的躺在东暖阁,盖着厚厚的金丝蚕被舒舒服服的享受着温暖,忽然想到还在中极殿等候的方从哲还没吃饭。
“程化祥。”朱由校喊道。
程化祥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躬身问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首辅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中极殿等着呢!”
朱由校向窗外望了一眼,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天,说:“他还没吃饭吧?去御膳房说一声,给他弄点热乎的饭菜,再送点厚被子,让他在那凑合一夜吧!”
“遵旨,老奴这就去办!”
程化祥出去了。朱由校暗道:要不是看他年纪大了,又有拥立之功,饿死冻死他都不问!
方从哲一天未进饭食,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再加上晚上这么冷,连饿带冻的他缩卷一团,喷嚏不住的打起来。
正当瑟瑟发抖时,五六个太监打着灯笼来到这里,照亮了这不大的中极殿。
为首的人正是程化祥,他看到方从哲斜躺在椅子上缩卷起来,半个脑袋都缩在领子里,冻的他流着鼻涕,浑身颤抖。
程化祥看到他这个样子,心生怜悯,轻拍了他一下,“方阁老,您还好吧?”
方从哲吓了一跳,猛然伸出脑袋,半眯的眼睛全睁开了,看到是老朋友程化祥,激动的差点流出泪来,哽咽道:“程公公,是您啊!皇上呢?他要见我?”
“唉,”程化祥叹了口气,双眼低垂的摇了摇头,“阁老,您这是何苦呢?”
说罢,他轻轻一摆手,身后的的几个太监手提着几个食盒和被褥过来,放在他他的面前。
“这是皇上赐给你的,吃饱了好好地休息吧,明天再见皇上。”
方从哲明白了,什么话也不多说了,打开食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饿了一天了,冻了一天了,此时吃饱喝足才是他最需要的,即使明天皇上要杀他的头也要先吃饱喝足喽!
吃完,方从哲感到身体暖和了许多,站在旁边看他吃饭的的程化祥命人收拾好就要离开,方从哲眼快,一把抓住程化祥的衣袖,急切的问道:“程公公,皇上为什么不见我?”
程化祥一脸无奈,带着几分幽怨的口气说道:“您还不明白吗?皇上心里对你有气呀!您说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又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您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干嘛要那样呢?”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唉,您真不该如此啊!老奴我也帮不了您,您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夜吧!明天皇上也许就会见您。”
说着,他拂去方从哲拽着他的手臂,转身唉声叹气的离开了,留下怅然的方从哲。
程化祥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方从哲揣测不安,回味着那句“干嘛要那样呢?”这一句意味悠长的话,道出了这一切的原由。
站在中极殿门口,望向天空浩瀚明月,方从哲悲叹自己人生几何,若能躲过此劫,终生不再踏进朝廷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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