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那种满脑子只有男人,什么事都没法做的女子。她手头还有偌大一个家业等着她来整顿。
一整个侯府,如同缩小的宫廷,各处都要有管事打理。
丹菲将家仆们聚集在一处,点名造册,每家每户都过来给她叩头,让她认个脸熟。其中有不少人在原主家就是各处的管事,有管门房的,管马的,还有前堂和后堂的男女管事好几名。
丹菲将他们一一叫来,只问:“你们想做什么活?你们以前在旧主人家是怎么做的?在我这儿又打算如何做?”
听了丹菲这么一问,大多数人就知道这是个懂行的,都老实回答了。丹菲有时只听不说话,有时会多问两句,倒不刁难人。奸猾不老实的自然而然就被挑了出来,丹菲也不急着打发他们走,只派了些小差使让他们做着。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家族那么大,各种事都会发生,将来总会有用得着这些人的地方。
丹菲自己亲自管账,让乳兄张二郎夫妻俩去管曹家的旧庄东庄,然后选了一个稳重可靠的钱五郎去管最大的那个李庄。其余还有几个零散的庄子,丹菲都嫌地不好,又分散,管着麻烦,不如卖了,去江南富庶之地买两个产鱼米的庄子。
丹菲还打算在东西两市置办几间铺子,继续做些南北货的生意。虽说如今有了爵位食邑,其实庄子里那点产出要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也不容易。你要是精简了仆从部曲,别人当你抠门不说,自家也没了侯府的气势。所以辛辛苦苦熬出了头,不用再为奴为婢了,但是还得继续想法子赚钱。
丹菲后来又选了十来个识字的小婢女给自己用。她也不爱在起名上讲究,就给四个大婢女按照“诗书礼仪”起名。后院的女管事是曹家旧人徐丽娘,是陈夫人陪嫁的婢女。她守寡后带着一双儿女也不肯再嫁,对丹菲极忠心。有她打点身边的事,丹菲是放心的。
管事们新上任,每人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做得不好,就撤了换人。众人都想保住这份差使,憋足了劲儿仔细做事。
到底还有几个人摸不清丹菲的性子,没过几日就闯了祸,在外面仗着曹侯的名义打伤了人。
京兆尹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丹菲正在房中算账。管事的意思是,这点小事,拿钱打发了就是。
丹菲却是一声冷笑,“伤了几个人?伤得如何?”
小吏为难道:“驴子踢伤了两人,是一对母女。那家男人出来评理,又被打断了腿。那家是菜农,当家的伤了,家里生计也受影响。娘子,您看着……”
曹侯是新贵,这位千金深得圣上和太子器重,真不是寻常人敢得罪的。这等人家,一般都会包庇家奴,能给些钱给苦主就算不错的了。他今日上门来,也不过是将此事知会一声罢了。
丹菲起身道:“把那两个闯祸的带过来。嗯,就绑在前面的柱子上吧。”
小吏的下巴咔嚓一声掉了下来。
于是,曹府今日所有的管事奴仆都被叫到了前堂,旁观了他们那位年轻俊俏的女郎是如何亲自拿着马鞭,把两个闯祸的刁奴抽得鬼哭狼嚎的。
丹菲还有意不让人堵住他们的嘴,就是让家仆们好生听听这惨叫。而她使马鞭的功夫一看就是老手,专抽敏感而非要害之处。那鞭子在她手里灵活得就像有生命似的,指哪儿抽哪儿,从不落空。
一顿鞭子抽完了,两个人浑身是血,看着可怕,但是性命无忧。京兆尹的人哆嗦地把人带走治罪去了,心里更是对这曹侯女郎一万个敬佩。
这一场大戏演完,满府的管事奴仆,别说小婢女们吓得面色惨白,就是年长的管事们也被深深震慑住了。
“记住我的话。”丹菲拿还沾着血的马鞭指着众人道,肃杀阴冷,霸气十足,“侯府的规矩不是摆着做个样子。胆敢犯禁者,一律从重处罚!我知道你们看我是个年轻娘子,觉得我面薄生嫩好糊弄。我告诉你们,三年前我还未及笄,就已上阵杀突厥兵了。前阵子诛韦,我一路拍马杀进大明宫。我手里人命不少,我也不介意再添上几条。你们有谁想交代的,只管开口就是。”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剩下的那几个不老实的这下也被吓怕了。
还以为是个娇俏的小女郎,哪里知道是头母夜叉!
从那后,丹菲理事起来,就顺利多了,指派的活也再没人敢推三阻四耍滑头。当然,不聋不哑不当家。下面人抽些油水,拿些好处,只要不过分,丹菲都当没看到。她是个大方的主人,赏罚公平。这样下来,府中浮躁的人心渐渐平稳了下去,侯府也渐渐有了大姓望族的风范。
“你也真是的。”萍娘听了这事,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说怎么现在长安里都把你传得青面獠牙,活似恶鬼似的。你要教训刁奴,让旁人代劳呀。哪里有自己亲自动手抽鞭子的?”
“自己动手好掌握,更能把他们震慑住。”丹菲道,“这府中如今就我一个主子。奴仆们要合伙起来欺负我,我还真没辙。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不是。”
“这叫杀鸡儆猴。”云英嗑着瓜子道,“这么大的家业,如果不能在一开始就把规矩立好,将来后人管起来就麻烦了。”
“我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萍娘道,“可阿菲你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呀。”
“愁什么?”云英笑道,“她家崔四郎就爱她这一手呢!”
丹菲唾着,去推云英。两个女孩嘻嘻哈哈闹着玩。
姚家是被段家牵连,自然得以平凡。云英跟着丹菲一道立了功,还给家里挣得了云骑尉的勋爵。姚家如今除了云英外,还有一个远嫁的姐姐,和一个流放在南边的兄长。姚大郎得了消息,如今也在回长安的途中。
至于萍娘的夫家,却是武皇后时期犯的事,证据确凿,没法平反。李隆基只得将给了萍娘一个田庄家宅,又给她弟弟封了个九品散官儒林郎。萍娘出身的杨家这一支原本没落了,如今靠着萍娘,又开始好转起来。
萍娘道:“以往在宫中,偶尔出宫顺道路过家门时,弟妇见了我,总是横眉冷眼。如今她倒待我像个菩萨了。瞧着,现在又开始给我张罗着坐产招夫了。”
丹菲一口果饮喷出来,“她是弟妇呢,哪里有她张罗着嫁大姑子的?”
“我耶娘也有此想法。”萍娘脸微红,“说我不过才二十多,膝下只有一女,还得有个儿子养老送终的好。我夫家是不中用了,我如今底气足,有私产,坐产招夫正好。”
“那你怎么想的?”云英问。
萍娘道:“我倒确实觉得一个人过,有些寂寞。若是对方人好,待我好,不论是他上门,还是我嫁过去,又有何妨呢?”
“你也是苦尽甘来了。”丹菲道,又问云英,“你兄长何时到?”
“少说还有月余呢。”云英有些悻悻,“我那嫂子又有了身孕,还死活不肯留下来生了再走,非要同路。阿兄只得慢慢走,天知道拖到猴年马月去。当初听说他在那地方娶妇,我就觉得不好。荒蛮之地,他本又是被流放去的,能找到什么体面的娘子?将来她可是当家主妇呢,还不知会怎么理事。”
“话不能这么说。”丹菲道,“你兄长当初一无所有,你嫂嫂肯嫁,定是朴实贤惠的。两人是患难夫妻,同甘共苦。你嫂嫂若是有不懂之处,你多提点就是。”
“阿菲说得对。”萍娘道,“你看看我们就知道,患难之中才见真情。你当初是小宫婢时,那个金吾卫的邹郎不也对你不离不弃?如今你发达了,可就不要他了?”
“怎么会?”云英急道,“我才不会不要他……”
丹菲和萍娘大笑。云英才知道自己被打趣了。她恼羞得满脸通红,扑过去捶打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