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泱,冬。
鹅毛般的雪下的飘飘洒洒,不知是有多不待见鸟语花香,下了足足三日才停下来。
亭台楼阁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那清澈的池塘却不知怎么回事,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甚至还能看见游鱼在水中嬉戏的景象。
雪后的皇宫着实安宁,就连太监宫女们故意放轻的脚步也格外明朗。
在这无比安静的雪中,一个孩童的欢笑声显得异常清晰。
“这里,这里。”一个大概有五六岁的孩童鼓着冻得通红的脸蛋,有些吃力的晃了晃那被裹得像个团子般身子,朝着一个穿着单薄的小太监挥手道。
身后跟了七八个宫女,随着他不算稳定的步伐来回摇晃着,将他保护的严严实实。
见他晃得过了就时不时的提醒道:“太子,小心摔了。”
男孩好似不怕般笑的更欢,那金黄的虎头鞋已经被雪水浸湿,却还依旧在跳着,闹着,时不时的抓起一把雪球,打在对面的太监身上,或是捧起一大团雪,向天上一扬,及时有些顺着领口留到脖子里,男孩也依旧贪婪的笑着,像是怎样都笑不够般。
“阿嚏。”高高的松树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大的喷嚏声,由于太子的笑声太大,只有边上的一个看似十几岁的小宫女发现了那躲藏在树后的薄弱身影。
那是个同太子一般大的男孩,眉眼和太子也是及其的相似,与太子不同的是,那本该红润的连带却是塌陷下去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躲在树后微微发抖,削瘦的小手冻得通红,身子也在不断的抖着,然而那一双墨黑的眸子,却深深的带着满满的渴望望向太子那里。
这应该就是那个人人口中的灾星了吧,刚刚还满怀同情的宫女再看了他那与太子相似的眉眼后脸色立刻变了个样,快步走到了松树旁,带着厌恶的挥了挥手中的帕子。
“去去去,别在这坏了人心情。”
男孩有些惊吓的抖了抖身子,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低头准备向后离去。然而,刚刚转身,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男孩的身子不由得抖了几抖。
从记事起,那个满手老茧的嬷嬷就不止一次的警告过他,不要接近太子。
谁知他在四岁那年,无意闯入了太子的寝宫,便被这人人拥簇的高大男子一脚踢到墙边,足足缓了好几天才能正常的呼吸。
“嬷嬷,那太子和我长得好像。”
“嬷嬷,春菊说我也是皇子,为什么太子能叫父皇我却不能。”
“嬷嬷,那我的爹爹是谁。”
每每这个时候,嬷嬷都会垂下头,塞给他几块糖,摸着他与太子相像的眉眼,语重心长的道:“你只要记住,你不是皇子,也没有父皇。记住这些就够了。”
想起那凌厉的眉眼,那重重的一脚,男孩整个心立刻就慌了起来,想也不想的飞速向后退去。
谁知,本就是雪天,地就滑,他穿的又是普通在普通不过的鞋,在雪里又浸了那么久,早就僵硬了,一个不稳,脚一滑,直直的跌入了那只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
冰冷的水立刻灌入了他的鼻腔,整个身子都不由得颤抖起来,害怕与恐惧一起袭来,慌乱的伸出小手,胡乱的扑腾着,一面趁着身子的沉浮高声喊道:
“救命,救命。”
这边的声音立刻将皇上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抱着怀中的太子,向前探了几步,指了一个太监,沉声道:“小安子,你去看看是谁掉到水里了,救上来。”
“是。”那太监快速应了一声,向着水边跑去。
可能是因为雪天的缘故,皇上的声音飞快的传到了这边的男孩耳中,男孩有几分欣喜的大力扑打着水花,一时间也忘了老嬷嬷的警告:“父皇,在这里,在这里。”
那刚刚还是带着笑意的眉眼忽的皱起,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抱着太子的手紧了几分,:“谁是你的父皇,小安子,回来。”
谁是你的父皇,
小安子,回来。
冰冷的话语愕然传到那满怀欣喜的孩童耳中,那一字一句顿时变得比那池水还要冰凉,刚还在不断扑打的小手无力的垂下,睁大双眼,在身体飞快下沉的那一秒,将那明黄男子抱着太子皱眉转身的景象一瞬不瞬的看到了眼里。
耳边传来池水的咕噜声,身子像是无骨般向下垂去,冰冷的池水瞬间将那薄薄的衣服打透,然而更冷的却是那颗还有几分懵懂的孩童心灵,脸上瞬间变得一片湿润,却分不清是无助的泪水,还是那刺骨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