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噩梦之夜（上）

    穿着睡衣的梦梵久久地伫立在黄昏时分的荷塘边。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以这副打扮跑出门来，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偏偏选中了要来荷塘，她甚至不清楚到荷塘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仿佛自打她有意识起，就呆呆地站在了这里，凝望着昏暗死寂的塘面，甚至连那些即便是微风都能起舞的荷叶，也都恍若石化般一动不动；而在此之前的记忆，则如同被彻底抹去一般，荡然无存。

    周围虽算不上漆黑一片，但也绝非明亮可见，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朦朦的浓雾，恍若突然变成了不小心弄丢眼镜的深度近视者，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哪怕本该是最明朗的天空，都仿佛要在下一秒就变得黯然无光。

    突然，满塘的荷叶躁动起来，宽大的叶片抖动着伸展开来，恍若正伸着懒腰一般，将整个水面填塞地满满当当。然而这躁动的起因，却并非是缘于突然大作的狂风，而是荷花茎蔓的扭动所造就的，恍若它们在转瞬间已拥有了若动物般的行动力。紧接着，一支支携着饱满莲花花苞的青茎冲破了若伞般荷叶的阻挠，如亭亭少女般立于其上。

    梦梵忽然间意识到，此情此景同上次在荷塘边看到的蓟泽蓝施法颇为几分相似；或许那位貌美窈窕非凡尘之人的莲花仙子，又要再次现身了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梦梵的猜想，满池的莲花顷刻之间次第绽放，晶莹剔透的芳瓣在打开的瞬间焕发出七彩的流光，恍若珍珠般的露珠从其中悄然滴落，留下一道道璀璨夺目的光辉，有着让世间万物都因之黯然失色的魔力。然而，当莲瓣最终全然打开达到极致之时，梦梵惊奇地发现，芳蕊的中央不是什么翠绿喜人的莲蓬，也不是金银相间的花蕊，而是一张张美轮美奂的少女面孔，虽然千篇一律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其精致而完美的程度，足以让人觉得用任何词汇去形容，都是在对其侮辱和亵渎。

    不经意间，眼前的场景猛然间发生了改变，仿佛又一次出现了记忆的丢失，梦梵发现此刻的自己正站在荷塘正中央的叶片上。此刻，那些恍若天物的花面则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自己，带着一份甜美动人的友善微笑，虽然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含情脉脉的眼眸有着让人为之沉醉迷离的魅力，但仿佛整个空间实际上就只存在着一张面容一般，而其它的则是由无形的镜子折射出的千千万万幻影。

    只不过，这种友善的局面稍纵即逝，恍若过眼云烟。原本自然润美的花面，刹那间变得僵硬起来，吹弹既破的肌肤渐渐地失去了原本水嫩透红的光泽，取而代之的则是死亡般的暗灰色；眼眸中原本流转着的光华与生机，此刻也明灭于虚无，一点点地被彻底的黑暗所笼罩。哪怕依旧保持着微微上扬姿态的嘴角，如今也变得毫无自然可言，更像是一个邪恶的冷笑，恍若在酝酿着什么险恶的阴谋。

    最终，美轮美奂的花面全然变成了一张张空洞僵硬的面具，暗灰惨白的肌肤与空洞黑暗的眼眸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随着时间的推移，哪些恍若石膏般的面具也开始剥落下来，细密的裂悄然间布满了整张煞白的面庞，如同有无数的隐形蜘蛛织出了大片大片的细密之网。

    起初，面具的剥落仅仅是落下一些细微的粉末，恍若有人在其表面用刀片慢慢刮磨一般，尚未等其落地便已然被风带走，消散于无形。渐渐地，那些细密的裂缝恍若深到了无法继续粘连在以一起，挣脱开周围碎块的束缚剥离跌落下来；可未等惊慌失措的梦梵反应过来找到地方闪躲，更大块的白色石膏已然奋不顾身地跌落下来，原本被其遮掩的黑色也随即透露出来，恍若一片片连光芒都无法逃脱的黑洞忽然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而那或许才是花面华丽外表下最本质的真实面目。

    与此同时，这种剥落所带来的痛楚也使四周的荷叶不由得躁动起来，它们开始剧烈地抖动着叶片，原本立于其上的梦梵几乎很难再继续站稳。跪坐在叶片之上抬头仰望一切的她，突然间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周围根本就不是一株株荷花，而是一个个以莲蕊为首、荷叶为身进行伪装的可怕恶魔。

    只是，当梦梵最终发现真相为时已晚，一张张可怕的黑色骷髅头已然露出了最终的正面目，黑洞洞的眼神有着令人望之便不寒而栗的强大威慑力，恍若内心最深沉的绝望。

    当所有的白色石膏落入水中，当所有的伪装尘埃落定，它们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冲着位于荷塘正中央的梦梵咧嘴一笑，如同一个个对猎物心满意足的屠夫；紧接着，所有的黑色骷髅头争先恐后地向她直冲而来，阴冷的笑声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仿佛要在瞬间将其彻底撕裂吞噬掉一般！

    梦梵难以抑制心底的恐惧，惊声尖叫起来，划破了整个寂静的黄昏，恍若要将整个空间彻底的撕裂！倘若眼前的一切只是个诡异的噩梦，那么就让她赶快从狰狞的梦魇中醒过来吧，这样痛苦的煎熬她一刻也不想要！

    忽地，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梦梵不停挥动的手臂，将她硬生生地从黑色骷髅头的包围中拉了出来。无尽的黑暗褪去，阴冷的感觉消失，沉浸在光芒中的梦梵惊奇地发现，自己正在对方的指引下缓缓地向上飞去；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何人帮助自己摆脱了骇人的灾难，然而逆光之中，她只能看到一个仿佛熟悉却又印象模糊的身影，一时半会竟也想不起是何人来。

    但无论如何，梦梵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她完全可以百分之百的相信。

    就在梦梵因为幸免于难幸福地闭上眼睛回味这难能可贵一刻之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人狠狠地钳住了自己的胳膊，并猛烈地摇晃起来，令其不由得因为吃痛而睁开了眼，却发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穷追不舍的骷髅，而是累得满头大汗的欣然。

    而此刻的她，则安然无恙地穿着睡衣端坐在床上；难道说，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虚无飘渺的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