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海的女儿（上）

    一场暴风雨席卷了这个不起眼的海边小镇，那几乎是一个令人骇然的黑暗夜晚，狂卷的巨风和咆哮的海浪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彻底吞没，自认为能战胜自然的人类，如今却渺小地恍若沧海一粟。

    不过它并没给此地带来多大的影响，这不仅是因为在此生活了世世代代的村民，早已知道了如何更好地进行自我保护，也由于他们实在没什么真正值钱的东西，可以被风暴所破坏。朴素简单的生活平淡无奇地从他们的身边匆匆流过，宛若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然而，这对于永远充满着童心的孩子而言，却永远能从中找到生活的乐趣，哪怕在很多大人眼中无聊至极。一群小伙伴，放学后将书包一丢，跑到海边去享受他们臆想出的冒险，是常有的事情，特别是在大风暴过后，海边的沙滩上总能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成为他们神奇冒险中武器和宝藏最主要的来源。

    可是，今日却非比往常，当他们再次光着脚丫兴高采烈地如约而至的时候，一个躺在沙滩上的人影令所有飞奔的孩子停住了脚步，止住了笑容。仿佛是见到怪物魔鬼一般，原本聚集在一起的小伙伴瞬间四散开来。

    小孩里面年龄较大的几个继续镇守在沙滩上，不仅阻止年幼无知又好奇的孩子靠近，同时也静观其变，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猎奇心。几个机敏的孩子不是先跑去找村长，反倒是向悬崖方向的石屋飞奔而去。因为他们知道，对于这种不祥之物，找悬崖下的耄耋老者，要比村长有用的多。

    从海里飘来的任何人，无论死活，都是不祥之兆，这是此地的孩子自打记事起就记住的一句话。大人们了解孩童们的天性，完全让他们远离海滩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数十年前的惨痛教训让他们认识到，不听信知情人的劝告只会为自己酿下苦果，他们不想让孩子们步自己噩梦的后尘，即便再顽皮淘气让人操心，再成绩不佳学习散漫，在这件事上都要保持严肃地态度，将每个字都牢记于心。

    很少有孩子会知道关于那次劫难的事情，对于此，多数的大人在其成人之前是尽量不去提及，若是万不得以，也仅说上只言片语简单带过，更多的则是一些概括而消极的形容词。虽然他们有些自我安慰般地逃避着责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总结教训，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一夜的大风大浪，虽无法撼动石屋，却搅绕了老人的安眠，辗转反侧了几乎整整一夜未能合眼，不仅是因为屋外叫嚣的海浪和轰鸣的惊雷，他似乎突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般，令其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甚至连时间感也出现了问题，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天，待整个人舒服点起床已是中午。

    而这种不安的感觉上一次出现，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其后大灾难的便猝然降临，没有给任何人准备和喘息的机会，在错误铸成的刹那，死神便毫不留情地乱舞起死亡镰刀，几乎使这个不起眼的海边小镇彻底地覆灭。

    所以，当这种不安感再次出现，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必须为之做些什么，阻止惨剧的发生，即便自己仍有可能受到如同上次一般的不公正待遇。

    然而，刚一出门，便差点同奔跑而至的孩童撞个满怀，气喘吁吁、七嘴八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老人大抵是弄清楚了到底出了怎样的事情，随即一边招呼孩子们给自己带路，一边急急地往前走。然而终究是即将作古之人，当年五分钟就能轻松搞定的路程，如今却奋力地走了二十分钟，待他拄着拐杖赶来的时候，满脸愁苦的村长已恭候多时，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见老人到来，村长瞬间喜笑颜开，恍若看见救星般地跑上前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举手示意拦了回去。

    老人什么也没说缓慢却急切地走到海边，他知道村长不过是想说些请其帮忙拯救小村的废话，那些态度恳切的语言总是会令他不由得无奈地笑笑，这不仅是因为此刻的恭谨诚恳同当年的不屑嘲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重要的是，他是在打着拯救他们的名义拯救着自己。

    当年他之所以会不远万里地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条预言。有着预言者和吸血鬼猎人双重身份的他，曾借助水晶球预知吸血鬼猎人将由一位从海上来到这里的女孩领导，走向新的胜利与辉煌。

    然而，当时年轻气盛、不明事理的自己丝毫未料到这无疑是对当权者莫大的讽刺，而随之带来的便是莫须有的罪名，以及被流放此地的惩罚，甚至还美其名曰给他验证这个预言的机会。他也想到过逃离这里，从此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但当局无比严密的监视网络令之无机可乘，数次的尝试皆造失败后，便也灰心丧气地不再挣扎；如今，虽当年贬自己来此的当局者已暴病身亡，监视自己的网络也早已不复存在，但如今生活在哪里对暮暮老矣的他已不再重要，虽然生活条件相对差些，但至少在此还有个可以藏身的家。

    见救星到来，原本围观的三五个人自觉地散开，为之腾出位置来。老人微微颤颤地伏下身子，仔细查看躺在地上满身细沙的女孩来，很显然她是随着暴雨时分的潮水卷上来，搁浅在这里的。

    然而，就在他轻触其手腕，准备判断女孩生死的时候，突然一阵明亮的光线出现在了他眼前，圣洁而纯净，恍若最明亮温婉的皓月，将无尽暗夜的黑色驱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再度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重返年少的岁月。

    欢喜的神色瞬间出现在老人的脸上，如同水之涟漪般泛开，岁月的痕迹也随之舒展，仿佛一生的苦难都能融化其中。虽然现在仍无法全然确定，但他相信，眼前这个沉睡的女孩便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