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说罢,萧长耀笑了笑,便异常娇宠地握着谢婉心的手,眼神之中,尽是满满的怜爱;高高在上的帝王,也许是在用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表达对眼前这个女人深深的爱意。
萧长耀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柔,无不散发着身为帝者的高贵;即便是事不关己的旁人,也能感受到陛下对贵妃的体贴;尽管如此,哪怕所有的人,都被天子的痴情所感动,可谢婉心那张美丽隽秀的脸颊,永远都是一片冰冷的雪色,她的心,就像外面的鹅毛大雪一样,凄清,迷蒙,没有一丝温度。
谢婉心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那个曾经与她心心相印,曾经承诺要守护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那个她心里永远的少年英雄,他的内心,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呢,在默默地滴血。
她看见了,萧长陵的双眼,此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她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男人,曾是那样一位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无敌统帅,可现在呢,谢婉心看到的他,眼中只有无尽的哀色,怅惘与颓废,这还是她认识的二郎吗?
萧长陵抿着下唇,如此痴绝,如此深沉地望着他此生的挚爱,一岁一枯荣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化作了青葱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彼此相爱的两人,如今近在咫尺,又仿若远隔天涯,明明心里都牵挂着对方,却只能将这份牵挂埋藏于心;正如当日承乾宫外,他与她,早就注定回不到过去了。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的安排,即便情根深种,也是惘然而已。
到头来,两颗痴心,终究还是被隔在了宫墙之外。
……
“开宴,奏乐——”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唱唤,显阳殿盛宴,正式开始。
一时间,管弦阵阵,笙琶齐鸣,由无数编钟敲击出的婉转旋律,在大殿之中轻轻飘扬;这声音,这节奏,这旋律,宛如一曲美妙的天籁之音,令人沉醉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紧接着,一群清纯动人的舞女,身着流苏舞裙,踏着轻盈曼妙的舞步,缓缓入场;随着清婉悠扬的笙乐,她们水袖舒展,翩翩起舞,仿佛一簇盛开在御花园里的牡丹,霎时夺走了百花的芬芳。
扬袖,起舞,旋转,明耀的烛影,衬托出舞者优美的身姿;直至此刻,众人这才发现,站在中间领舞的女子,竟是宸妃李妍;只见,李妍舞姿轻柔,在一众舞女的簇拥下,伴着满大殿的乐声和音律,施展着自己精湛的舞技,宛如一位来自画卷上的仙子,直教人我见犹怜。
当此之时,金碧辉煌的显阳殿内,酒宴盛开,歌舞助兴,桌上的酒是温的,菜是新的,觥筹交错之间,一派喜气融融,洋溢着热烈的氛围。
这一刻,在场的皇室宗亲,王公贵胄,要么埋头品尝一桌的美味佳肴,要么一口一口饮着杯中美酒;又或者,互相亲切地攀谈交流,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还有一些年轻的宗室,则是在痴迷地欣赏歌舞,有时还不忘指指点点,评头品足一番……
只有萧长陵一人,怔怔地坐在那里,阴郁的脸上,未见有半分疏朗,正如大雨将至之前,黑压压的铅云,布满万里苍穹;他提着酒壶,默默地自斟独酌,直至喝到有些醉眼迷蒙,面容上的阴翳神色,才微微沉了下来。
一舞落幕。
众舞女纷纷退场,李妍缓缓行至座前,端起一觞寿酒,面向天子的御座,款款一拜。
“陛下,今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臣妾特意献舞一曲,聊表寸心。臣妾在此,祝陛下与贵妃娘娘,缔结鸳盟,情深似海。”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为宸妃娘娘捧场喝彩。
“好啊,宸妃有心了。”萧长耀一时大喜,开怀说道。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很少言语的平阳长公主萧映雪,当下也禁不住缓缓开口,由衷称赞道。
“宸妃娘娘舞技了得,翩若惊鸿,只可惜我这军旅之人,实在是欣赏不来,怕是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面对来自长公主的赞誉,李妍温婉一笑,“长公主过誉了,妾蒲柳之姿,岂敢受殿下如此评价。”
萧映雪亦是回赠一笑。
就在大家惊叹于李妍的惊鸿一舞时,御座上的皇帝陛下,却忽然转过身去,伸手轻握着谢婉心的一截纤纤皓腕,眼中柔情似水,俨然不似一代帝王的赫赫龙威,倒更像是一个寻常的痴情少年。
“杳杳,朕知道你与阿妍是闺中挚友,怎么样?朕为你准备的惊喜,爱妃可还满意吗?”
其实,从宴会一开始,谢婉心就一直臻首敛眉,不言不语,根本没有任何欣喜之色;萧长耀惊异地发现,身旁的女子,那与生俱来的雪肤花貌,在淡淡的落梅妆容的映衬下,依然是那般恬静自若,不为外物所动。
谢婉心盈然一笑,只不过,这看似清丽的笑容里,仍依稀可见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清冷。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妾哪敢不满意。”
作为一个雄伟帝国的主宰者,萧长耀当然听得出来,谢婉心话里的讥讽之意;若是换成别的妃子,谁要是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只怕早就被打入冷宫了,可谁让那个人是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呢,再者说,这么多年了,谢婉心一直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他或许早都习惯了,再加上,萧长耀今天正好在兴头上,也就没有计较。
这时,萧长耀轻轻地伸展手臂,将谢婉心搂入怀中;柔顺的青丝,如绵绵的芳草,拂在天子的面颊上,令身为一国之主的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
“杳杳,朕对你,一向是有求必应,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的。因为朕坚信,你与朕是天生的一对。就是不知道,你何时才能为朕生个皇子啊。”
“咚!”
但听得一声脆响,那分明就是酒杯落地的声音。
萧长陵眉头微皱,已显朦胧的醉眼,悄然划过一道隐隐的痛楚,与其说是痛楚,倒不如说是哀怆;他的手微微颤抖,羽觞砰然坠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酒水被洒了一地。
毫无疑问,这声脆响,不仅惊动了正在温言软语的皇帝陛下,也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由一惊;坐在萧长陵身边的萧映雪和萧长彻,先是感到一丝震惊,然后便举目望向萧长陵。
“阿瞒。”
萧映雪呼唤萧长陵,萧长陵没有反应……
“二哥。”
萧长彻呼唤萧长陵,萧长陵依旧没有反应……
见萧长陵没有反应,萧长彻难免有些心急如焚,此刻,这位一向温文尔雅,素有“天家诗骨”之称的先帝三皇子,也顾不得什么亲王身份了,连忙用力扯了扯哥哥的一袭白衣。
“二哥,二哥……”
终于,萧长陵慢慢地反应了过来,然而,他并没有去理会三弟,而是将晦暗的目光,投向了丹墀之上。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这对萧长陵来说,还是第一次;想当初,他面对南楚的数十万大军,面对柔然王庭的百万铁骑时,亦坦然无惧,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今天……因为是那个女子,才会使得铁骨铮铮的秦王殿下,黯然神伤。
心底锥心的痛,折磨着这对有情人。谢婉心的双眼湿润了,她以女人的直觉,敏锐地觉察出,自己的二郎,显然已经濒临失控了;那双曾无数次将她深深揽入怀抱的手,此刻十指紧攥,青筋凸显,还时不时轻微地颤动着,就像二人此时此刻的心境,除了伤心,还是伤心。
萧长陵的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失控,唯独他的眼睛,那双深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仍是一如往昔的沉静,尽管有些迷离朦胧,却依旧难以掩饰他维系十年,支撑半生,对那个女人的爱意。
可是,谢婉心迅即挪开目光,她不敢也不能,与那双写尽痛苦的眸子,继续四目相对下去;她害怕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情感,那样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二郎。
“噗!”
萧长陵双目微闭,整个人恍如高山倾颓一般,从座位上滑落下去;谁也没有料到,当年威震九州,雄踞天下,亲率靖北铁骑,挞伐四方,杀得南楚灰飞烟灭,杀得柔然龟缩漠北的一代枭雄——秦王萧长陵,如今居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伏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沉声呜咽。
“婉儿,婉儿,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一声凄怆的抗议过后,萧长陵便昏厥了过去。
顷刻,众皆愕然。
萧长耀坐在御座上,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温润如玉的双瞳里,敛去方才的平静,迸发出无数炫丽的火花,似乎是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陛下恕罪,阿瞒……,他喝醉了。”目睹弟弟的行为,萧映雪站起身来,扶起已经昏厥的萧长陵,面向皇帝。
“既然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来人,送秦王回府。”萧长耀淡淡地说着,言语之中,透出一股唯我独尊的威严,霸道与不容挑衅。
“是,陛下。”
……
萧长陵醉了,走了,消失在喧嚣的显阳殿外,消失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只给她留下了一道萧索的背影。
谢婉心痛苦地闭上双眼,任凭清澈的泪珠,顺着自己楚楚动人的脸颊,潺潺落下,泪染轻匀。
她的心,正在滴血。
“二郎,对不起,是我负了你,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