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白姨娘来到柳姨娘的房间,见柳姨娘的脸色难看,小丫鬟如意站在一旁战战栗栗的样子,心中更是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不显,笑着道:“柳妹妹这是这么了?可是如意做错事儿?好歹打发了出去,让太太给指个好的便是,何苦气坏了自己个儿?”说完也不等人让座,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对于白姨娘,柳姨娘心中是瞧不起的。自己好歹是老太太给指的,这白姨娘却是自荐枕席上的位。是以柳姨娘这些年虽也与白姨娘往来,却并不热切,甚至处处表现出鄙夷之色。偏贾敏又总是安排她俩住在一个院儿里。
白姨娘又不请自来,柳姨娘难免脸色就有些难看,原本因着贾敏的事儿,柳姨娘已经一肚子火气,如今岂能有好言语?见白姨娘毫不知为客之道,柳姨娘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拿眼斜斜的瞧了她一眼,虽见她竟是满脸喜色心中很是诧异,却也只是冷冷的问道:“不知白姐姐今个儿怎得空到我这屋里来了?瞧姐姐笑容满面怕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吧?”说完自端了茶盏,也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
见柳姨娘如此神情,白姨娘那里有不明白的?心中虽恨,却仍笑道:“可不就是喜事儿吗?太太身子越发的好了,眼见着再过个三两月咱府里就要添口,老爷不定怎么高兴呢。”说完便对旁边儿的贴身丫鬟道:“这八九月的天竟还是有些热,心儿且去我屋里将太太赏的那碗果冰拿来。我和妹妹分了吃,也是好的。”心儿听完便悄悄退了出去。
柳姨娘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竟有些藏不住的味道,又不好发作,便对如意道:“你死人吗?见来客也不知上茶?”白姨娘一听却是笑了:“妹妹且莫忙活,一会子咱吃那果冰似似,说是姑娘想出来给太太解暑的。想来定是极好的东西。”柳姨娘却不理会怒道:“还不给白姨娘上茶!”如意见柳姨娘动怒,便急急倒了茶来。
白姨娘看了眼茶碗,却并不动。突然转了话题道:“我瞧着太太月份大了,即便如今身子骨好了些也不大有精神。便想着咱姐妹也好为太太分担些。”说完看了看柳姨娘的脸色,笑意更浓了,接着道:“想来别的事儿,咱也帮不上什么,莫不如咱姐妹给那将出世的孩子做几身小衣裳什么的,便是太太不缺,也是咱们的心意。”
听了这话,柳姨娘更是鄙视白姨娘。心中想着你便是在巴结她,她也不见得瞧得上你!嘴里却说着:“我可没你那好手艺,这事儿就偏劳你了。”说完便不再看白姨娘,自顾的喝茶。
一会儿心儿端来了一小碗碎冰,上面淋了些果汁还有新鲜的果肉,看上去倒是养眼。在白姨娘的示意下,心儿端了来递给柳姨娘,柳姨娘却是搭理,只端着茶碗看地板。
白姨娘见此笑道:“妹妹且尝尝,这可是太太才赏下来的好东西。”说完自己起身接过装果冰的白瓷小碗,递到了柳姨娘面前。又道:“若不是好的,我也不巴巴的拿来给你吃,好歹是太太的心意。”
柳姨娘原本就心中不快,这白姨娘又不看脸色,心中更是烦躁。再加上白姨娘一口一个太太,柳姨娘终是忍不住的挥手挡了白姨娘一下。谁知就这一下,那小碗竟打翻在了白姨娘身上。白姨娘一愣,便碎了一地。瓷片,冰屑。再看白姨娘一身的果汁,果肉亦是好不狼狈。
白姨娘立时便红了眼圈道:“妹妹这是何意?我好心拿了来给你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这好歹是太太的心意。妹妹纵是心中对我有所不满,也不该如此糟践了太太的好意啊。”
柳姨娘那性子那里经得起白姨娘如此一激?若不是这么些年白姨娘没打算自己动手,柳姨娘也不知死了几次了。而这次显然白姨娘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又道:“莫不是妹妹觉得太太赏了我,却忘了你不成?这也不过是我刚去给太太请安,遇上了,太太怕寒便赏了我,你何苦这般?”
柳姨娘终于是爆发了:“谁稀罕她不要的了?你自己犯贱自己领着就是,来拉扯我作甚?”说完呸了一口又道:“她好意?她好意会弄得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你不计较,我计较!”越说柳姨娘是越激动“我原就是老太太给老爷传宗接代的!瞧瞧她自己生的都是些什么?不是身弱就是早死,偏还不让别人生!”
柳姨娘这话刚出口,白姨娘的眼里得意便一闪而过,只是她低着头擦拭自己的衣衫,却也没人注意到。
白姨娘眼里的神情没有人注意到,但是柳姨娘刚才那番话却是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蕊珠的耳里。原来刚白姨娘去给贾敏请安。正巧厨房给贾敏送了一点子果冰,贾敏便赏了白姨娘一碗。白姨娘出来便是算计好了,知道贾敏一会儿定会不偏不倚的给柳姨娘也来一碗,故而特意来激了柳姨娘的话。谁知还真让蕊珠听了个正着。
蕊珠在门外听得那叫一个气啊!也不进屋了,转身便回了贾敏上房。绮罗见蕊珠脸色不对,刚给柳姨娘送去的果冰竟也端了回来,心中纳罕,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让你给侧院儿送碗果冰,也做不好了不成?”
蕊珠一见绮罗,便气鼓鼓的将方才在柳姨娘屋外听到的话,一字不漏的学给了绮罗听。绮罗不似木棉性子好,一听便倒竖柳眉努力道:“反了她了!”转身就要禀了贾敏去。
吓得蕊珠赶紧的拉住她道:“好姐姐,且消消气。这会子太太身子重,便是府里大小事务都不敢去扰了太太,你倒拿了这些糟心事儿去说?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被蕊珠这么一说,绮罗倒是冷静了些,皱眉想了想道:“那我告诉姑娘去!”说完又要往黛玉院儿里去。
黛玉每日里可是忙得很,既要上课又要打理家务,近日来还忙着准备小孩儿衣服。蕊珠又忙追上绮罗道:“姐姐且心疼心疼姑娘吧!再说这样的事儿,那里就是姑娘能管的了?”
这些绮罗彻底烦躁了,跺着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咱还得帮她瞒着不成?她可真有脸面!”声音不由得就有些大,赶巧孙嬷嬷路过,听了半句,忙问道:“你俩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谁又有脸没脸的了?仔细太太知道罚你们。”
绮罗知道这孙嬷嬷虽如今跟了黛玉,但却是贾敏的奶嬷嬷,在府里极有体面,太太跟前儿也说得上话,遂将方才蕊珠所说之事又学了一遍给她。孙嬷嬷听得也是眉头紧皱眼冒寒光。半响方道:“这事儿你们且先忍忍,大伙儿心中有数便可,太太如今万不能出了差错!否则谁也担不起。”
绮罗和蕊珠见孙嬷嬷如此说,都是点头应了。心中却是想着这事儿必须让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知道,于是很快,除了贾敏,整个上房都知道了这事儿。
不两日黛玉也是知道了。杨嬷嬷却告诉她:“知道姑娘是心疼太太。但姑娘该懂得,这是老爷和太太的事儿!没有姑娘说话的地儿,也不该姑娘去掺和这些个事儿。哪家闺秀再能干,也没得管到父亲母亲房里的道理。”黛玉知道杨嬷嬷是为她好,心中虽不忿,却也不再说什么,只让青鹤雪雁两人悄悄盯着西侧院儿。
这样的事儿终归不会只一次,没过两天柳姨娘便又在白姨娘的刺激下说出了类似的话,于是连着黛玉住的东侧院儿也都知道了一清二楚。
黛玉很快就联想到了衍哥儿的去世。当初贾敏虽说是认定了庄姨娘下的手,且黛玉也让芷萱去查过白柳两位姨娘,并没有什么发现,却一直怀疑庄姨娘不过是个背黑锅的。如今便不得不怀疑上了柳姨娘,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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