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干涸的嘴唇,陈摩诃眺望着吐蕃人那唯一没有动的步兵大队,那里插着的大纛看不清楚上面画了什么,但是显然那里的吐蕃将主便是这数千步兵的指挥者,只要杀了这个金盔子,吐蕃人的步军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
微微转头,陈摩诃躲开远处吐蕃人射来的流矢,看向了身旁聚拢的两百多老兵,张熬曹在下面磨着他的刀,其余人也全都盘腿坐在地上,他们并没有加入前方的战场。
“主君许某临机专断之权,如今是时候让咱们这些老家伙报答主君大恩了。”
陈摩诃从武刚车上跃下,看向了这些老伙计们,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老家伙,是主公所讲故事里旧时代的残党。
老兵们看向了陈摩诃,这时候不时有流矢越过车垒,落在他们中间,但是每个人都面不改色地大笑起来,他们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他们和别的老兵不一样,他们都是战场上的杀人鬼,即便解甲归田也过不了普通人的太平日子,午夜梦回伴随他们的总是血色的梦魇和惊醒后手里紧握的刀锋。
老死于病榻是对他们这些没有家室子嗣的老鳏夫们最大的嘲讽和羞辱,即便要死,他们也渴望死在战场上,就如同当年那些埋骨于碎叶城和怛罗斯的同伴们。
如今这场战争正合他们的心意,更何况这大半年来他们在碎叶军中和那些年轻的士兵们朝夕相处,不但将他们毕生的战场经验和武艺传授了下去,而他们那位主君也让他们看到了新时代会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新时代的大船足以容得下他们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可是对于陈摩诃他们这些老兵来说,轰轰烈烈地落幕,拉开新时代的序幕,才是他们想要的。
“唐军!”
“万胜!”
当陈摩诃拔出黑色马槊振臂高呼,底下那些身披陈旧的明光铠甲的老兵们亦是声嘶力竭地欢呼起来。
当年他们便是高呼着,“唐军万胜!”在一任任统帅的带领下,灭西突厥、灭突骑施、惩膺大食人,灭国破族无数,如今能在人生最后的时刻,依然能够参与这样的大战,当真是人生快事,不负此生了。
欢呼过后,老兵们拔了腰间酒囊的木塞,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酒液自花白的须发留下,苍老的脸庞上变得一片酡红,“淦!”他们大骂着大笑着将酒囊扔在地上,随后翻身上马。
陈摩诃骑在马上,他看着快步而来挡在他们这些老兵军前的薛珍珠,手中马槊向前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铁勒奴,你来做什么,是要挡我等赴黄泉之约么!”
“陈耶耶,小的知道诸位耶耶要去袭杀那蕃贼副帅,小的和三千营愿为耶耶们开路。”
向来最怕陈摩诃的薛珍珠此时毫无畏惧地迎着这个老军校冰冷而可怕的眼神,大声说道,尽管他的双腿仍旧抖得厉害。
陈摩诃愣了愣,随即收回了马槊,接着他和周围的老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好奴儿,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好给主君效命,这是咱们这些老家伙的事儿,莫要来碍事!”
说完,陈摩诃手中马槊闪电般探出,将薛珍珠拨到了边上,随后朝前方高呼道,“开旗门!”
洞开的旗门前,陈摩诃领着两百老兵昂扬出阵,身后是跪倒在地的薛珍珠,泪流满面地高呼道,“耶耶们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