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指派百猊前往吊唁,可见阿宝亲王极受先帝礼遇,而你竟然是阿宝亲王的女儿!”
瑞思丽呆呆地点头,这还是她头一回听清楚阿玛的丰功伟业。
“可是你不像蒙古人。”东王福晋盯着瑞思丽的脸看,显然很疑惑。
“大福晋,其实我的额娘是个回人。”瑞思丽老实坦诚,因为她太清楚自己的五官骗不了人。
“噢,原来你有蒙古人和回人的血统,难怪高鼻深目,看起来有点像百猊送给我的西洋钟上头彩绘的洋娃娃。”东王福晋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蛋,亲切地笑说。
瑞思丽听见“洋”这个字,心里就泛起一阵阵疙瘩。
“不过你这皮肤是怎么了?”大福晋直盯着她的脸瞧。“粉上得太多了是吗?像下了霜似的。”
“大福晋,瑞思丽的皮肤在家乡时就晒坏了,两边脸颊焦焦红红的,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我们想替她上些水粉遮掩一下,偏偏她的皮肤又太干了吃不住粉,粉就全都浮在脸上了。”青兰无奈地耸耸肩说。
“吃不住粉怎么成,把这么一张可爱的脸蛋弄得像个大面粉团似的,多可惜呀!”东王福晋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指尖立刻拂下一层白白的水粉。
“只能慢慢养好她的皮肤,昨晚青兰拿了自己的珍珠膏给她搽了,再搽个几日,或许皮肤就会改善了。”丹桂说。
“养皮肤是急不来的,咱们满人讲究的就是珠圆玉润,皮肤要调理得像鸡蛋清一样细致光滑,整个人看起来要由里到外滋润透亮,皮肤养得好,再丑的姑娘也觉得美了三分,而再美的脸蛋,若没有白皙柔嫩的肌肤去配,看起来也就不美了,瑞思丽,你得养好皮肤,否则就太可惜你白生了一张好脸蛋了。”
瑞思丽听得傻了,她专注地呆视福晋和煦的笑眼,到王府之后,她才发现这儿的女子对皮肤好不好这件事非常在乎,从前在家乡,她没见过几个女子会在自己脸上抹胭脂水粉,现在总算见识到豪门贵族的女人们爱美的程度实在是她们关外女子远远及不上的。
“原来关内的人觉得皮肤白皙才好看,难怪百猊这回见了我很不高兴,一定是因为他觉得我变丑了的缘故。”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东王福晋把瑞思丽的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更因为她提到百猊而惊讶不已。
“瑞思丽,你是百猊请到府里作客的吗?”
“不是。”瑞思丽尴尬地低下头。
“大福晋,事情是这样的--”青兰和丹桂把瑞思丽逃婚后千里迢迢赴京寻找百猊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大福晋听。“就这样,七爷看见瑞思丽为了来找他而累到不成人形的模样,心中很觉得怜惜,所以把她带回府里收留下来。”两个人顺便加点油添点醋,又很有默契地痹篇百猊只肯再收留她一天的这个点。
“可怜的孩子,你为了百猊逃婚,心中真这么喜欢百猊吗?”东王福晋满眼无奈地望着瑞思丽。
“我”瑞思丽不自觉地漾起羞怯的笑容。
“孩子,你再喜欢百猊也没有用,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的忙。”东王福晋语重心长地叹口气。
他心里已经有人了!瑞思丽呆怔地思索这句话,心口窜上一股莫名的凉意。
“而且呀,肃亲王很积极地想把四女儿庆阳格格嫁给百猊,老王爷为了拉拢肃王,好让百猊在朝堂上多个帮手,少个敌人,所以极有可能答应这件婚事。”福晋无奈深叹。“瑞思丽,从这两方面看来,你都没有机会,还是别把百猊放在心里了,大福晋这么说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瑞思丽觉得心口有着强烈的刺痛感,在她决定来找百猊时,没有想过找到他以后会怎么样?爱和婚姻大事她都不曾深思过,当东王福晋提出这两点时,她忽然有种被打醒的感觉。
百猊爱她吗?显然并不爱,因为他迫不及待想把她送走。
会娶她为妻吗?这是更不可能的事了。那么她现在到底苦苦哀求留在百猊身边做什么?对她的未来有何意义?
“那我明天还是走吧。”她浑身的血液彷佛正在凝结成冰。
“没关系,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别这么快走,暂且留在府里住些日子。”瑞思丽绝望的神情令福晋大为不忍。
瑞思丽两眼失神地呆视着她。
“其实我的额娘是喀尔喀蒙古公主。”大福晋温柔地笑说。“小的时候,我曾跟随阿玛和额娘在西北待过十年,对西北大漠戈壁有种特殊的感情,瑞思丽,你先留在我身边陪我聊聊西北大漠的事,多告诉我一些回族有趣的风俗民情,这些日子我的女儿刚巧不在我身边,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你就暂时留下来好吗?这阵子充当一下我的女儿吧。”
瑞思丽被福晋贴心软语感动得整个人都融化了,这辈子除了妈妈,没有一个女人曾用如此温柔和善的态度对她说过话,她想念母亲的心情顿时决堤,眼泪情不自禁地泛滥出来。
“就算我最后必须离开,但是我不会后悔来过这里,因为王府里人人都好亲切,也都待我好,青兰姐和丹桂姐把我当妹妹似的,如今大福晋又把我当女儿看待,我我”她的泪水纷纷落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现在的心情,总之,我真的好感激、好感动,我愿意留在大福晋身边侍候您,直到您嫌弃我、把我赶走为止。”
“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从前到底吃了些什么苦头,不过现在到了我身边就把那些事忘掉吧。”大福晋怜惜地轻拍她的手。“好了,别哭了,瞧瞧你的脸,花得像面糊了。”
瑞思丽噗哧一笑,青兰和丹桂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这儿有上好的珍珠膏,你以后每晚搽我给你的这罐,皮肤才会好得快些。”福晋从后方柜内取出一瓶瓷罐递给瑞思丽。“你不知道,咱们府里头多得是伶牙俐齿的少奶奶和格格们,要是让她们瞧见你这副模样,怕会取笑得令你招架不住,对了,你这身衣服太不合衬了,我叫丫头找几件宝日的衣服给你穿。”
瑞思丽抿紧小嘴感激地点头。
青兰和丹桂深深对望一眼,都很庆幸替瑞思丽找对了人,她们看准了大福晋温柔体贴的好心肠,果然用心没有白费,大福晋真的愿意把她留下来。
“刚才我说要你别把百猊放在心上是为了你好,单相思是没有葯医的,你一定要谨记我的话,知道吗?”大福晋握着瑞思丽的手,苦口婆心地劝。
“喔。”她落寞地咬了咬唇。“大福晋,您说七爷心里已经有人,我能不能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在百猊房里。”大福晋微微一笑。
“什么!他已经成亲了!”她瞠目大惊,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不是那个意思,那不是真的人。”大福晋笑着解释。
“不是真的人?”她听不懂,困惑地转头看一眼青兰和丹桂。
“没错,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窈窕,绝古无伦。”丹桂耸肩轻笑。
“哇,你背起来啦!”青兰吃惊地看着丹桂。
“一天看好几回,你背不起来吗?”
“我没看词,只顾得上看画。”
“画?”瑞思丽更傻了。
“是啊,七爷把他喜欢的女子画了下来,就挂在房里。”丹桂说。
瑞思丽愕然张圆了小嘴,突然心生一股冲动,想去看看百猊心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女子美得一点也不像真人,我有时真怀疑是不是百猊梦里看见的,这世上说不定根本没有那个女子,想想他先前做的那些荒唐事,就让我实在担心得要命,幸好新帝登基之后他收敛了不少,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分不宜再荒唐下去了。”东王福晋摇头苦笑着说。
“什么荒唐事?”瑞思丽快被好奇心淹死了。
青兰和丹桂哪里敢在东王福晋面前说她儿子干的好事,东王福晋也似乎不想去提,只淡淡地一笑带过去,转而聊起檐下挂着的一双名叫蓝靛颏的小鸟来,说那双鸟叫起来的声音有多么特别好听,接着又让人送来瓜果蜜饯给瑞思丽吃。
“七爷去年实在荒唐得很吶。”当东王福晋午睡,青兰和丹桂带着瑞思丽离开时,青兰这才又说起来。“他只要看见神似画中女子的姑娘,也不管对方的身分多么上不了台面,暗中就去跟人家幽会。”
幽会?瑞思丽瞪直了双眼。
“去年那阵子七爷胡搞了好长一段时间。”丹桂接口说道。“直到有一回惹上了一品京官的小妾,那一品京官不敢得罪七爷,居然把那个小妾打扮得漂漂亮亮,送礼似的送到府里来给七爷,老王爷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简直气坏了,一怒之下把那京官和小妾统统轰了出去,从那次以后,七爷才收敛了一点。”
瑞思丽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见的,百猊不只已有心爱的女人,甚至还和“身分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幽会胡搞?
她想象不出他可以荒唐到什么地步?有种不适的刺痛感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想不想看七爷房里的画像?”青兰轻声提议。
“可以吗?”她忽然觉得心跳加快起来。
“反正七爷这会儿不在,让你偷偷看一下无妨。”丹桂无所谓地说。
瑞思丽提心吊胆地跟着她们走进百猊的住处。
当寝房的门缓缓推开来,房内居中悬挂的一幅画立刻映入眼帘。
那是一幅线条简单的水墨画作,除了深深浅浅的黑,没有半点颜色,画中女子未着寸缕,只肩披一袭薄薄轻纱,娇躯线条若隐若现,女子嘴角噙着微笑,顾盼嫣然,伫立在水泽旁,画像右上角题了一行字--
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窈窕,绝古无伦
瑞思丽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脑中全然一片空白。
是她的幻觉吗?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为什么她觉得画中的女子像极了自己?连画中女子右肩胛上的一点痣都和她右肩胛上出生就有的痣位置一模一样!
“七爷作画的技法相当高明吧?画上的女子美得就像洛水女神。”青兰低声赞叹。
瑞思丽愈看愈觉得画中女子就是她自己,一颗心慌得不知所措,百猊心里的人会是她吗?真的会是她吗?
这个念头渐渐成形,她那不争气的心脏立刻狂跳得一塌糊涂,血气直冲脑门,陶陶然地差点飞起来。
“世上会有这样美的女子吗?如果有,我也希望能亲眼见上一见。”丹桂慨叹着。
瑞思丽不敢相信有人会把“美”这个字用在她身上,小时候外公、外婆和妈妈虽然时常抱着她猛亲,也从不曾赞美过她美,后来阿玛偶尔会叫她“小美人”但那是因为阿玛对每个女儿都昵喊小美人,所以她总认为再丑的儿女,在父母眼中都是美的,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很美。
“她美吗?你们觉得她美吗?”她对自己从来都没有自信。
“有眼睛而且看得见的人,都应该看得出这是美女无疑吧。”青兰怪异地瞅她一眼。
真的!她彷佛看见头顶上爆出一朵灿烂烟花般惊喜不已。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丑的人,你们会觉得美呢?”她心里已经认定画中女子应该是她没错,所以把一直以来人们把她贬成丑怪一族的疑惑老老实实问出来。
“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
瑞思丽一听见这声身后传来的怒喝,还没来得及转身,一道黑影闪电般地扑袭而来,扯住她的手猛力往外一推,她没机会做好反应,连连踉跄了好几步,跌往门外摔坐在地面上。
“百猊!”见他突然出现,她欣喜过望,仍陶醉在发现自己是他心爱女人的惊喜当中,根本没察觉到他眸中冰冷的怒焰。
“滚出去!”
瑞思丽被他冷冷俯视的愠怒面容和无情的言语震慑住。
“你立刻给我滚出王府!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