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正气面色青灰起来,但瞬即就恢复了平静,就算看向胤祥这个平日里颇照顾他的阿哥,眼中也丝毫没有了赧颜,只是淡然道“十三爷,你我血脉不同,注定了我要在朋友情份上辜负你一次。人死灯灭就不要说了,倘若有来世,你我同仇同袍地话,我给你做牛做马,若还是生死之敌,金戈铁马时分,我让你三刀!”
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言语,别人听了未必有感,但胤祥却听得悚然动容,把油亮的辫子往脖子上焦躁地一甩,怒道“此刻你倘若从实招来,并详细举报出同伙上下的话,你十三爷亲自去求了姐夫,也可以算你一个自首,从轻发落下来,你也不用受凌迟之苦,家人也可免于弃市之累!”
卫正气看看面色大变的金虎等人,仰天长笑道“十三爷,你也未免过于小瞧卫正气了,卫某不敢自比前贤,但先贤文天祥的正气歌不敢稍忘于心,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正气但求十三爷两件事情。”
胤祥铁青着脸,看看金虎等人,瓮声道“说。”
“一请十三爷告知,你们何以看穿我的这份军令,正气自认惟妙惟肖,连那个大印都绝对可以乱真,就是凌啸本人看了,只怕也要先愣着回忆是否下这军令咧,可你们怎么看出来的?!往日传令,不也是中军护标在传吗?”
金虎喈喈一笑,施施然道“康熙三十五年九月间,知无堂大举进犯武昌何园,妄图图谋我们爷的三姝纺纱机图样,三百人愣是把我们地何园亲兵打得大半死伤,近在咫尺的武昌城门领却不来增援,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卫正气微微晃晃绞丝粽子似的身躯,昂首傲然道“我先师有过目不忘之本事,伪造一个城门领不得妄动的军令不是易如反掌?!无论成与不成,至少伪造的军令生效了,不是吗?”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骇然问道“难道是那些数字?”
祁司理借口道“是,不错,你师傅是生效了,所以,我家将军有一句名言,允许犯错,但不允许犯同样的错。对参将级以上的重要军令,爷规定了夹银票铜钱而递,六九三七这个数字,就是说要夹三两银票和九百三七个铜钱。兄弟,九百多铜钱只怕也有十几斤重,你想想,咱家爷会笨到夹九百多个铜钱的地步?”
卫正气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好多军令上有那样的数字,懊恼地一叹,对胤祥忽地一笑“十三爷,那些我个人的家世都是伪造的,你们要杀掉那所谓的汉军亲属,我确实没有办法。最后一个请求,帮我把脑后的这个辫子剃掉吧,我不想戴着这个去死!”
胤祥大愣“啊?”
卫正气却是着魔一样,狂笑道“汉家衣冠汉家发,死也死得坦然!爹娘啊,恩师啊,正气不错的,没有丢你们的脸!”
凄厉而悲情的狂笑声中,众满将还是骇然忧惧,而金虎却心头猛地一撞,微微有些糊涂起来,汉人?满人?忽地想起一个问题,急忙问道“你只要告诉我们,将军现在是否真的危险,我愿意马上为你沐浴削发,鸩酒伺候,无需那千刀万剐之苦。”
“哦?哈哈,凌啸?苍天若是有眼,此刻他恐怕也难逃天理昭昭吧!”
众人大惊失色之际,猛听帐外快马蹄声急速而至,十几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启禀金军门,多赞军门令我前来汇报请示:绿营第一协第二协第三协皆生内乱,哗变之声已经响彻全营,营内情况暂且不明,多营是否进击弹压,往军门示下!”探子是多赞派来的,他的五个营和柬答桂的五个营,专门负责监视随他们去闽北的六协绿营,面对三协一万五千人的骚乱,多赞仅有两千五百人,以五营对三十个营,先别说情况不明,就算是真的开打,这敌我人数的压力,也让多赞毫无主意。
金虎霍然起身,虎目圆睁“吴军门现在何协之中?可有消息?”
探子被金虎的焦急吓得汗如雨下,急忙道“回军门,吴英提督在第一协之中,但第一协已经拒绝了我们派出的巡视骑兵入营”
祁司理一跃而起,眼睛都红了,他和多赞同袍情深,当机请命“军门,让我带本部去增援!”
金虎却紧张地思索片刻,一摆手道“不,令陈劲带三个营去听多赞指挥,咱们要等吴英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