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先忙去吧,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凌小姐谈谈。”童忤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凌落尘,落尘也正好抬头看他,好像交换了什么信息,又好像没有。童忤转身出去了。
徐蔓之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落尘,也不急着开口,好像在考验这个女孩的耐性。落尘目不斜视,只是低头看着对面徐蔓之的鞋尖。这是她跟大人打交道多年养成的习惯,别人不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对方的鞋,表示谦恭和尊敬,等人家开口说话,就看对方的眼睛。因此,落尘虽然话少,却很懂礼貌。徐蔓之静静地看了她半晌,一丝笑意慢慢爬上她的嘴角,没等绽开,便缓缓开口道:“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谈谈你的情况吧,看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徐蔓之的嗓音低沉,沙沙的,很是动听。
落尘没听父母提过他们的这位老板,想是他们与她没有多么深的交往,甚至接触也很少。她很自然地把徐蔓之的话当做客气,因此回答道:“爸妈的后事,在商场和亲戚朋友的帮助下,都办好了。商场刚刚还减免了我们柜台的租金,谢谢您。”落尘说得很诚恳,她是真的觉得作为商场的经营者,肯这么做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蔓之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却并不喝茶,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问:“既然办好了,刚刚在楼下,是为什么在吵呢?”
落尘照实回答:“爸妈他们出门拿货,也帮别人带货。现在人出事了,钱也不见了,这些钱都得还。”
“多少?”
“五十多万。”
徐蔓之低低地说:“不是小数目啊。”
“嗯。”“能还上吗?”
落尘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钱她是会还上的,但什么时候还完,她却不知道。
“家里还有弟弟?”
“嗯,刚上初中。”
“你呢?”
“我高中毕业了。”现在看来,c大她很难去读了。即使想办法把每个商户的钱都还上一半,她也没有钱交学费。
“没参加高考?”
落尘收到c大的录取通知书后,老凌他们虽然没摆酒请客,但买了很多糖果请熟识的人吃,只是徐蔓之不可能知道罢了。
落尘低下头,没出声。
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如果真能在这里获得帮助或者资助,就可以渡过这个难关。可是,凭什么开口要人家帮助呢?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当年在孤儿院,即使是非常希望被领养,在面对来领养孩子的那些大人,她还是不会甜甜地说些什么,或者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表演些什么展露一下自己,博取点儿欢心。
徐蔓之当然理解成她没考上,在这个当口,饶是她再善于言辞,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遭遇这么多不幸的女孩。
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那么,你想继续做生意吗?”商场里面很多站柜台的女孩也就是十八岁上下,家里条件不好,早早出来打工。如果落尘愿意继续在商场里工作,这方面她倒是很容易帮一些忙,比如减免些租金。
落尘听到这个提议,摇了摇头:“我弟弟还小,如果真的工作的话,我想找一份可以方便照顾他的工作。”这几天思绪很乱,她好像还没仔细考虑到这一步呢。现在想想,如果她能去c大报到,成为一名大学生,似乎更容易找到赚得多一点儿、条件好一些的工作。
徐蔓之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虽然这个凌落尘很合她的眼缘,但是在具体了解清楚之前,对于她的事情,她还是不能过多干涉,这也是她办事的作风。
落尘见这位董事长不再说话,略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谢谢您,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徐蔓之忽然就笑了,这个女孩子不卑不亢,可能这就是所谓穷人的骨气吧。但她非但不会觉得欣赏,反而感觉是迂腐里面透着穷酸的气息。她并不是习惯了一些趋炎附势的谄媚,只是更适应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在她看来,那样的人才是真实、正常,甚至可以说坦白得可爱的人。凌落尘这样的,她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过了。在她看来,这类人要么就是故意清高,等待更好的时机和回报,要么就是不知变通、不识时务、拿面子太当回事儿的傻子。
想到这里,徐蔓之不禁也有点儿索然,之前对落尘因冷静所产生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好,再见,走好。”
落尘敏感地感觉到徐蔓之态度的变化,她躬了下身,就出了门。她并不知道转瞬之间,她的所有价值在徐蔓之那里都归零了。当然,即使知道,她也未必真的会在意,以她现在的状况,无力顾及是一方面,而她对他人不抱任何过高的期望是根本原因。没希望,也就没失望,落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