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借口没有出席当天晚上的晚餐聚会,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小琅有没有喜欢过的人呢?”
吃饭的时候,张文铭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嗯?”我抬起头来“我挺喜欢我妈的,虽然她管我蛮多。”
“”我看见张文铭一张脸憋得通红。
“我说女的。”
“难道我妈是男的?”
张文铭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宣布败给我了。
吃饭中途邻桌一直有位很小的mm在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们。于是张文铭这老东西就忍不住去搭讪。——人家可是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问答如下:
“小mm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呀?”
“才不稀罕跟你玩。”
“为什么?”
“我妈说,小女孩只能跟小女孩一起玩。”说完,小mm指了指远处正在点餐的一女人。那意思就是如果张文铭敢有什么举动,那女的就会杀过来撕了他一般“我妈是非常厉害的。”
“我也是小女孩,所以我们可以一起玩。”张文铭嗲嗲地说完那句话,我的胃已经翻江倒海了。
“你脱下来裤子我看看。”小女孩剽悍地说。
我和张文铭一起石化了。
然后那点餐的女的回来了,我和张文铭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头埋在碗里不敢出声了。那小女孩扯了扯她妈妈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妈妈,那位哥哥调戏我!”
然后那张跟我们物理老师一模一样的脸就凶巴巴地转过来。
张文铭的脸刷地就白了,然后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满脸笑容地迎过去:“老老师好”学校门口的网吧。
用乌烟瘴气来形容毫不为过。
张文铭在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心无旁骛,彻底忘记了来这儿的初衷是为了我。
我很无聊地挂起了qq。
我的签名是:“我是一个素数。”
有陌生人莫名其妙蹿上来问我签名什么意思。
我说:“除了能被1和自己整除以外,没有办法被其他任何数字整除。这代表着孤独和没有朋友。”
陌生人紧跟着回了一条消息说:“难道我不算是你的朋友吗?”
我说:“你是谁呀?”
下意识地扭过头,看见张文铭摘下耳机朝我没心没肺地笑着。然后他说:“你还真不够意思,到现在也没把我加为好友,快把我拉到你的好友名单里去!”
光线昏暗的巨大房间,几十台电脑发出运作时的嗡嗡声响,眼前是屏幕映射在瞳孔里的荧光,呛人的烟草味道横冲直撞,被沉重压抑而闷热烦躁的空气包裹着的我,在前一刻,还觉得置身于无所依靠的漆黑宇宙,而在一转头就看见光明的所在。
手指敲打键盘的嗒嗒声。
连成一串悦耳的音符。
——我们算是好朋友吧?
——嗯,我们就是好朋友。
——所以,请把你的签名改成偶数。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呗。
——你跟束诚也是好朋友吗?
——我跟他不是很熟。所以,算不上吧。
***
蔺晓楠却说,张文铭和束诚是好朋友,束诚还在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
那么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这个还不能说明问题的话,那么,何伟的话又怎么解释呢?
何伟之前的警告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没出一个礼拜,他就在午休时找茬儿到我的头上。
冲突的起因是因为抢占篮球场,其实那不过是一个想打架的由头而已。他不想放过我,我也躲不过去,平静了很长时间的生活,因为何伟的介入,我似乎又看到了以往潮湿黑暗的时光宛若一条洞穴向我缓缓敞开。
何伟把我推倒在地上,然后伸出右手拇指朝上挑动着:“孬种,你倒是起来打我啊!”“有本事你就跟我来。”
何伟听到话音后慢慢转过身,脸上带着得逞后的得意表情。
“你还真来了呀。”
“”他绕着张文铭转了一圈重新站定在我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张文铭人很好,就跟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似的。”何伟别有意味地笑着,转回身看向张文铭“你不要以为你转了学校到这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你那些旧事就全部被埋藏在地下没人知晓了。你也别以为现在助人为乐充当好人就没人记得过去你做的坏事就让我撕下这张虚伪的面具”
何伟还没说完,张文铭就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温岚正不断地撞进程跃的怀抱。
程跃严肃地皱着眉头,不时地看向门口——这是学校的广播室,在此之前的一个学期里,我听到的学校电台里传出来的声音一直是属于温岚的——门刚才已经被温岚反锁上,窗口也拉紧了厚厚的窗帘,有模糊的光线透进来,房间没有开灯,所以还是很暗。
所以看不清女孩脸上的泪痕。
程跃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断上涨的情欲,试图冷静下来,以师者的身份同温岚说理。
可是受不了她一次次抱住自己的腰,小巧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
“我是你的老师!”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温岚的脸上全是泪水,弄湿了程跃的胸襟,他这时才知道女孩哭了,再也不忍心把她从自己怀里冷冰冰地推出去“就算你是我的老师又怎么样?难道我不可以爱上你吗?”
就在程跃把滚烫的唇贴在女孩的脸上时,外面响起了炸雷一般的敲门声。
两人在急促的敲门声中慢慢窒息了。
因为温岚突然想起来,麦克风还处于开启状态。
我估计除了张文铭跟何伟之外,所有人都倾听了程跃跟温岚的现场直播。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正在吃午饭的蔺晓楠,她把餐盒一扔,疯了一般朝三楼的广播室跑去,速度就跟非洲大草原上的雄狮一样。然后她卖力地砸起了门,还没等门砸开,身后跟着跑来面红耳赤的女校长。
那一刻,蔺晓楠两眼一黑当时就想撒手人寰了。
张文铭之所以没听到,是因为他跟何伟不知怎么搞的,打架打到室外游泳池里去了。我站在蓝色的池水旁,想起第一次见到张文铭的时候,是我正在被廖勇他们欺负,他们把我推进水里,待我冒出头就一脚踩下去,我那时觉得我就快窒息而死了。
但是我没死。
因为我遇见了张文铭,他非常大方地出手相助。
那时候他是不是说了句之所以帮我是因为我跟他过去的一个朋友很像。
那个人是是束诚吗?
***
第二天我见到张文铭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厮的一张脸就跟被推土机碾过一样,面目全非得有些狰狞。所以当他咧嘴笑着朝我走过来时,我有一秒钟的时间在大脑迅速做出反应,这个恐怖的东西是人是鬼?
当他操着跟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的嗓子朝我喊过来时,我还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人见人爱的大帅哥张文铭同学。
我发誓,要是我有朝一日倒霉地成了这副尊容,就是宁肯钻进老鼠洞里去长眠,我也绝对不会像他这样恬不知耻地大摇大摆地跑到学校里来。
可我不是张文铭,所以不能阻止他还一脸无知地朝两边已经花容失色的女孩们不断地抛出媚眼,那些可怜的花朵们纷纷被他击昏。
“你你这是怎么弄的?”我结结巴巴地问张文铭。
“哥们儿昨天为你都差点毁容了。”
“为我毁容?”我疑惑地挑起眉毛,同时快速地想到了昨天球场上何伟的挑衅“你昨天跟何伟怎么收的场?”
“还不是被学校老师逮到教导处去。”张文铭挤挤眉毛“不过哦,程跃跟温岚也在那儿,你要不要听八卦?”
“拜托,全校都知道了!”
“是吗?”两条墨一样黑的眉毛生动地簇起“原来已经不是秘密了呀。”
“你跟何伟到底谁赢了?”
“那还用说?”
“你这张脸就是胜利的写照?”
“那”听出了我口气里的讽刺,张文铭铿锵有力地否定着“当然不是!”当时又有几个男生上来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关照地问出了什么事。张文铭照例是嘻嘻哈哈地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最后用这样一句话做总结:“靠,居然跟本少爷我过不去,我看他是不想活了”然后那些人就纷纷或是好言安慰或是义愤填膺,要是那几个人出现在眼前,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冲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张文铭被簇拥在人群中间,他那副尊容在那些男生看来特容光特有面子。
我那时特瞧不起自己。
不管怎么说,张文铭搞成现在这副样子也算是为自己打抱不平,我却连那些事外之人都不如,哪怕说句安慰的话什么的,还阴暗地嘲笑他这副样子难看。其实,他能为朋友出手并且不计较自身的安全才是最帅最拉风的吧。可是——
蔺晓楠出现在门口,招呼着我出去一下。
却被张文铭拉住。
他冷冰冰地说:“不要去。”
我努力挣了一下,没挣脱。
到底是哪里不对?
就像搭错的齿轮,听见了不和谐的喀哒喀哒声。
***
地球。
太阳。
在浩浩无垠的宇宙中,它们像是大多数的恒星与行星一样,维持着某种奇妙的关系,适当的距离,固定的轨道。
因它的光泽与温度而诞生。
这之后,地球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着。一年之中,会有一次最靠近的时刻,那时候,有没有想挣脱轨道去拥抱它呢?而相反,一年之中,也会有一次距离它最远的时候,那时,有没有想摆脱羁绊而去宽广的宇宙中独自旅行寻找爱情呢?
这些都没有。
于是,地理课上,电视上,杂志上,天文网站上,动画片里,甚至我们的梦中,我们看到的地球,都像是一颗蔚蓝色的眼泪,寂寂地悬浮于太空中。
永不坠落。
而它的结局,早在若干亿年前就被书写。
因太阳的死亡而同时毁灭。
不是两颗星球互相撞击在一起后的轰然炸裂,光火点亮了漆漆且无声的宇宙。不是这样的,伴随着光线的逐渐黯淡、消失,温度也一点一点降下来,地球将全部被冰雪覆盖,所有的死亡都像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全世界全被寂静所包裹,并在彻底进入黑暗时代之前,山川、平原、河流、大海它们凝固成不可切分的一体,那么悲壮和恢弘的情景,宛如苍凉且静默的告别。
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