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哎呀,”她回答,“我并不想限制他求学上进:可是,他没有权利来把我的东西据为己有,而且用他那些讨厌的错误和不正确的读音使我觉得可笑!这些书,包括散文和诗,都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都是我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我极不愿意这些书在他的口里被败坏亵渎!况且,他恰恰从所有的书中,选些我最爱背诵的几篇,好像是在故意捣乱似的。”
哈顿一声不响,胸膛默默起伏,足足有一分钟的工夫。他是在一种严重的屈辱与愤怒的感觉下苦斗,要压制下去是不容易的事。
我站起来,出于一种想解除他的困窘的高尚念头,便站在门口,浏览外面的风景。他随着我的榜样,也离开了这间屋子;但是很快又出现了,手中捧着半打的书,他将它们扔到凯瑟琳的怀里,叫着:“拿去!我永远再也不要听,不要念,也再不要想到它们啦!”
“我现在也不要了,”她回答,“我看见这些书就会联想到你,我就恨它们。”
她打开一本显然常常被翻阅的书,用一个初学者的慢慢腾腾的声调念了一段,然后大笑,把书扔开。
“仔细听着。”她挑衅地说,开始用同样的腔调念一节古老的民谣。
但是他的自爱使他不会再忍受更多的折磨了。我听见了,而且也不是完全不赞成使用一种用手来制止她那傲慢的舌头的方法。这个小坏蛋尽力去伤害她表哥的感情,这感情虽然未经陶冶,却很敏感,体罚是他唯一向加害者清算和报复的方法。
哈顿随后就把这些书收集起来全扔到火里。我从他的表情知道,他是怎样的痛苦心情才能使他在愤怒中献上这个祭品。我想象得出,他看到这些书焚化的时候,回味着它们所给过他的欢乐,以及他从这些书中预感到一种得胜的和无休无止的欢乐的感觉。而且,我
认为我猜到了鼓励他秘密研读的动力。他曾经仅仅满足于日常的劳作与牲口一样的粗野享受,直到凯瑟琳来到后他的生活道路才改变。他因她的轻蔑而感到的羞耻,又希望得到她的赞许,这就是他力求上进的最初动机了,而他那上进的努力,既不能保护他避开轻蔑,也不能使他得到赞许,而结果适得其反。
“是的,像你这样的一个畜生,能从那些书里得到一切益处!”凯瑟琳叫着,吮着她那受伤的嘴唇,用愤怒的眼睛看着那熊熊烈焰。
“现在你最好住嘴吧!”他凶猛地回答。
他的激动使他说不下去了。他急忙走到大门口,我让开路让他走过去。但是在他迈过门阶之前,希思克利夫先生走过来,迎头碰上他,一把抓着他的肩膀问:
“这会儿干吗去,我的孩子?”
“没什么,没什么。”他说,冲了过,独自去咀嚼他的悲哀和愤怒了。
希思克利夫在他背后凝视着他,叹了口气。
“我要是自己破坏自己的计划,那才怪呢!”他嘟囔着,还不知道我就在他背后,“但是当我想从他脸上找出他父亲的影子,却一天一天更明显地看到她的!真该死,他怎么那样像她呢?看到他,我真受不了。”
他眼睛看着地面,郁郁寡欢地走进去。他脸上有一种不安的、焦虑的表情,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他本人也看上去消瘦些。他的儿媳妇从窗里一看见他,马上就逃到厨房去了,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很高兴看见你又出门了,洛克伍德先生,”他说,回答我的招呼,“出于半带自私的动机:我觉得在这种荒凉地方少了你,我还真不大容易找到谁来替补呢。我不止一次地纳闷,是什么缘故让你到这儿来的。”
“恐怕是一种无聊的奇想,先生,”这是我的回答,“不然就是一种无聊的奇想又要诱使我走开。下星期我要到伦敦去,我必须预先通知你,我在我约定的租期十二个月以后,无意再保留画眉田庄了。我相信我不会再在那儿住下去了。”
“啊,真的!你已经不乐意流放在尘世之外了,是吧?”他说,“可是如果你来是请求停付你所不再住的地方的租金的话,那可就白来这一趟了:我照理应得多少,就是多少,从不对任何人慷慨大方。”
“我来不是请求停付什么的。”我叫起来,非常气愤。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跟你算。”我从口袋中取出记事簿。
“不,不,”他冷淡地回答,“如果你回不来,你要留下足够的钱来补偿你欠下的债。我不忙。坐下来,跟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吧;不再来访的客人通常是被欢迎的。凯瑟琳!开饭了,你在哪儿?”
凯瑟琳又露面了,端来一盘刀叉。
“你可以跟约瑟夫一块儿吃饭,”希思克利夫扭过身子小声说,“在厨房待着,等他走了再出来。”
她很敏捷地服从他的指示:也许她不想违法犯规。生活在蠢人和厌世者中间,她遇到较高层次的人,大概也无法赏识了。
在我的一边坐的是希思克利夫先生,冷酷而阴沉;另一边是哈顿,一声也不吭。我吃了一顿多少有点不愉快的饭,就早早地辞去了。我本想从后门走,以便最后看凯瑟琳一眼,还可以惹惹那老约瑟夫;可是哈顿奉命牵了我的马来,那位主人又亲自送我到门口,所以我未能如愿。
“这家人的生活多枯燥压抑啊!”我骑着马在大路上走的时候暗自思忖,“如果希思克利夫太太和我恋爱起来,正如她的好保姆所期望的,而且一块儿搬到城里的热闹环境中去,那对于她将是比神话还浪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