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火是不灭的”等语。。先生们,我的计划被打破了!这位律师和他的委托人说的全是事实。我已结过婚,我娶的那个女人还活着!伍德,你说你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宅子里有个罗切斯特太太,不过我想你大概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过,那里看管着一个神秘的疯子。一定有人私底下对你说过她是我的同父异母的私生姐姐,或者也有人说她是被我遗弃的情妇。现在我告诉你,她就是十五年前我娶的妻子,她叫伯莎?梅森,也就是这位勇敢人物的姐姐,此刻他四肢打战,面无血色,正向你们表明男子汉会有一颗多么勇敢的心。打起精神来吧,狄克!——用不着怕我,我与其揍你,还不如去揍一个女人。伯莎?梅森是个疯子,她出生于一个疯子家庭——三代人中都出现了白痴和疯子!她的母亲,那个克里奥尔人,既是个疯女人,又是个酒鬼!这还是我娶了她的女儿之后才知道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家人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伯莎像是个孝顺的孩子。在疯癫和喝酒这两方面她都与她的母亲一般无二,于是我有了一个迷人的伴侣——纯洁、聪慧、端庄。你们可以想象得出我是个多么幸福的男人。我经历过多么多彩有趣的场面!哦,我的经历好极了,但愿你们都知道了才好!不过我不想再多作什么解释了。布里格斯、伍德、梅森——我请你们诸位都上我的宅子,去拜访一下普尔太太照看的病人,也就是我的妻子!你们会看到我上当受骗娶了怎样的一个女人,评判一下我是不是有权撕毁那张婚约,去求得一点儿至少符合人性的同情。这个姑娘,”他看了看我继续说,“跟你一样,伍德,对这件令人厌恶的秘密也是一无所知。她认为一切既公平又合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入骗婚的圈套,要嫁给一个受骗的可怜虫,而这个可怜虫已跟恶劣的疯子和失掉人性的人结合在一起!来吧,诸位,跟我走!”
他离开了教堂,依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三位先生跟在我们后面。在宅子的正门前,我们看到了那辆马车。
“把它赶回马车房去,约翰,”罗切斯特先生冷冷地说,“今天用不着它了。”
我们一进门,费尔法克斯太太、阿黛尔、索菲娅、莉亚都迎上前来祝贺我们。
“全都给我走开!”主人大声喝道,“把你们的祝贺全带走!谁还需要它们?我可不需要!——它们已经晚了十五年了!”
他顾自朝前走去,登上楼梯,一面依然握着我的手,一面还是招呼那几位先生跟着他,他们也都听从了。我们走上第一道楼梯,沿着走廊走去,一直上了三楼。罗切斯特先生用万能钥匙打开一道又矮又黑的门,让我们进入那间挂着帷幔、摆着一张大床和一口彩绘柜子的房间。
“你认识这地方,梅森,”我们的向导说,“她在这儿咬过你,用刀子刺过你。”
他撩起遮住隔墙的帷幔,露出了第二道门,他又打开了这道门。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壁炉里生着火,炉子前面围着又高又结实的围栏,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子上悬吊着一盏灯。格雷斯?普尔俯身向着炉火,显然正用平底锅在煎煮着什么。在房间的那一头昏暗的阴影里,有个身影在来回跑动。那究竟是什么,是人还是野兽?乍一看去,谁也分辨不清。它似乎是四肢着地在爬行,又是抓又是号叫着,像只奇怪的野兽,然而它却穿着农服,一头浓密的蓬乱得像马鬃似的灰白头发遮挡住了它的头和脸。
“早安,普尔太太,”罗切斯特先生说,“你好吗?你照看的人今天怎么样?”
“我们还可以,先生,谢谢你。”格雷斯回答说,一面小心地把煮得沸滚的食物端起来放到炉边的铁架上。“总想咬人,不过还不算太狂暴。”
一声凶猛的吼叫似乎揭穿了她的假话,这个穿着人衣的怪物直起身来,用后脚高高地站立着。
“啊,先生,她看见你了!”格雷斯嚷道,“你最好还是别待在这儿。”
“只待一会儿,格雷斯,你一定得让我待上一会儿。”
“那就当心点,先生!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当心啊!”
疯子咆哮起来,她撩开披在脸上的乱蓬蓬的头发,狂野地怒视着来访者。我清楚地认出了那张发紫的脸和脸上那肿胀的五官。普尔太太走上前来。
“别挡着,”罗切斯特先生说着把她推到一边,“我想她这会儿没带着刀子吧?再说我也有了防备。”
“谁也不知道她手里带着什么,先生。她狡猾得很,常人再小心也是摸不透她那套诡计的。”
“我们最好还是离开她。”梅森小声说。
“见你的鬼去吧!”这是他姐夫的回答。
“当心!”格雷斯一声大喊。那三位先生不约而同地直往后退。罗切斯特先生一把将我推到他的背后。疯子猛地扑向前来,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用牙咬他的脸颊。他们搏斗了起来。她是个高大的女人,腰圆膀阔,身材几乎跟她丈夫不相上下。搏斗中她显得很有力气——尽管他身强力壮,她却不止一次差点把他掐死。他完全可以狠狠一拳将她制服,但他不愿出手,宁愿跟她扭斗。最后他总算扭住了她的胳臂,格雷斯?普尔递给他一条绳子,他将她的手反绑起来,又随手拾起身边的另一条绳子,把她捆在一张椅子上。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她狂呼乱叫着,拼命地反扑着。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转身对着在场的人,带着一种既辛辣又凄怆的微笑看着他们。
“那就是我的妻子,”他说,“那就是我可以领略的唯一的夫妻间的拥抱——这就是闲暇时给我带来抚慰的亲热!而这位则是我一心希望得到的,”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这是一位能庄重、从容地姑娘,她能站在地狱入口镇定地看一个魔鬼的蹦跳。尝过那种呛人的菜肴之后,我想用她来换一换口味。伍德,布里格斯,你们来看看这两者是何等的不同吧!拿这双明澈的眼睛和那对红球作个比较,拿这张脸比一比那张怪脸,再拿这个身材跟那个庞然大物作个比较吧。然后,传播福音的牧师和维护法律的律师,你们再来审判我吧,不过请记住,你们怎样来审判我,别人也会怎样来审判你们!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我得把我的宝贝捕获物关起来了。”
我们全退了出来。罗切斯特先生又逗留了一会儿,给格雷斯?普尔嘱咐了几句。下楼时,律师对我说起话来。
“小姐,”他说,“你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你叔叔听到这一点肯定会非常高兴——当然,要是梅森先生回马德拉时他还活着的话。”
“我叔叔!他怎么啦?你认识他吗?”
“梅森先生认识他。爱先生是他们家在丰沙尔马德拉群岛首府。的商号的多年老客户。你叔叔接到你的信,得悉你即将和罗切斯特先生结婚时,碰巧梅森先生正好也在——梅森先生是在回牙买加途中,暂时留在马德拉养病的。爱先生对他提起了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我的这位当事人认识一位叫罗切斯特的先生。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梅森先生听了这件事后既吃惊又难过,于是就披露了事情的真相。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叔叔现在正卧病在床。从他得的疾病的性质——痨病——看病情,他是不大可能再下床了,因此他无法亲自赶到英国,把你从掉入的陷阱中解救出来。他于是恳求梅森先生立即采取措施,及时阻止这桩欺诈的婚事。他让梅森先生来找我帮忙。我采取了一切紧急措施,值得欣慰的是总算没有太迟,毫无疑问你也有同感吧。要不是我确信等你赶到马德拉,你叔叔一定会不在人世的话,我本想劝你跟梅森先生一起去的。可是事情既然如此,我想你最好还是先留在英国,等待进一步得到爱先生来的或者别人来的关于爱先生的消息再说。还有什么事要我留在这儿吗?”他问梅森先生。
“没有了,没有了——我们快走吧。”对方急切地回答。说着不等向罗切斯特先生告辞,两人就走出了大厅的门口。牧师留下来跟他那位高傲的教区居民交谈了几句,不知是告诫还是责备,尽到这番责任后,他也离开了。
这时我已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半掩着的门口,听着牧师的离去。屋子里的来人走空了,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插上门闩,不让任何人闯进来,然后就开始——不是哭泣,也不是悲叹,我依然我很镇静,不会这样做,而是——机械地脱掉结婚礼服,重又换上换上昨天我以为是最后一次穿的呢袍。随后我坐了下来,感到全身虚弱无力,疲惫不堪。我把两臂支在桌上,头埋在手里。现在我得好好想一想了。在此之前,我只是听,只是在看,只是在动——被人领着或者拽着上这儿上那儿——眼看着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隐秘一个接着一个揭开,然而现在,我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除了有疯子出场的那短短的一幕,这一上午其实是相当平静的。教堂里发生的事并不张扬,既没有人大发雷霆,也没有人大声争吵,既没有争辩不休,也没有互相挑衅,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哭泣。只是有人说了几句话,平静地对这桩婚事表示反对;罗切斯特先生严厉地问了几个简短的问题,随后对方作了回答、解释,拿出证据,接着我的主人坦率地承认了事实。然后又看了活的证据,最后不速之客都走了,一切也就哪些结束了。
我像往常一样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原先的那个我,并无明显变化,既没有受到打击,也没有受到损伤或残害。然而昨天的那个简?爱在哪儿呢?——她的生命在哪儿呢?——她的前途又在哪儿呢?
简?爱,那个曾经热情洋溢、满怀希望的女人——差点儿还当上新娘——如今又成了一个冷静、孤独的姑娘。她的生活是暗淡的,她的前途是凄凉的。圣诞节的严寒在仲夏就降临,十二月的暴风雪在六月里就刮得天旋地转,冰凌冻僵了成熟的苹果,积雪摧毁了盛开的玫瑰,草地和麦田罩上了冰冻的裹尸布。昨夜还姹紫嫣红的小径,今天已盖满未经踩踏的白雪。十二小时前还像热带丛林般枝叶婆娑、芳香四溢的树林,如今却像冬季挪威的松林,白茫茫一片,满目荒凉。我的希望全都破灭了——不可捉摸的厄运将它击得粉碎,就像一夜之间埃及地上所有头生子遭遇的厄运一般据《圣经?旧约?出埃及记》记载,因埃及法老不许以色列人离去,耶和华决定再降一样灾难,迫使法老同意。在逾越节之夜,“耶和华把埃及地所有的长子,就是从坐宝座的法老,直到被掳囚在监里之人的长子,以及一切头生的牲畜,尽都杀了”。。我看看自己所抱的希望,昨天它们还是那么生机蓬勃,流光溢彩,现在却直挺挺、冷冰冰、灰沉沉地躺在那儿,成了再也不会复活过来的死尸了。我想想自己的爱情,那是属于我的主人的——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此刻它正在我心中颤抖,就像躺在冰冷的摇篮里受苦的婴儿一样,饱受着疾病和痛苦的折磨,却不能寻求罗切斯特先生的怀抱,从他的怀里获得温暖。哦,它再也不能朝他伸出小手了,因为忠诚已被摧残,信任已被毁灭!对我来说,罗切斯特先生已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因为他已不再是我想象中的他了。我不愿意把罪过归给他,我不愿说他欺骗了我,然而在我的心目中,他身上已经失去纯洁无瑕的真诚,因此我必须离开他,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至于何时离开,怎么离开,去什么地方,我却心中没数。不过毫无疑问,他自己也会催我早点离开桑菲尔德的。看来,他对我未必有真正的感情,有过的只是一时的热情罢了。这回他的热情受到了挫折,他就不会再需要我了。现在我甚至害怕从他面前走过,看到我,他一定会觉得可恨。哦,我真是瞎了眼睛!我的行为真是太糟糕了!
我蒙上了两眼,紧闭着。旋涡般的黑暗似乎在我周围浮动,思绪像一股浑黑的潮水向我涌来,我仿佛躺在一条大河干涸的河床上,自暴自弃,懒散,不作任何努力,耳听远处山洪暴发,内心知道洪水在滚滚而来,可是我既不愿起来,也没有力气逃走,我虚弱无力地躺在那儿,一心只想死去。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像有生命似的在搏动——想起了上帝。这念头使我开始默默地祈祷,那些话在我暗淡无光的心灵里一直徘徊着,仿佛是些应该被低声诉说出的话,但又找不到力量表达出来。
“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急难临近了,没有人帮助我。”引自《圣经?旧约?诗篇》第22章第11节。
苦难的确就在眼前,由于我不曾祈求上帝把它推开——我没有合起双手,屈膝跪下,也没有开口祈求——它终于来了,那滚滚的洪流来势凶猛,一下子全倾泻在我的身上。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变得孤寂凄凉了,我的爱情已经失去了,我的希望已经破灭了,我的信心已经丧失殆尽了。这一切念头像一个黑压压的庞然大物,强大而沉重无比地整个儿压在我的头顶上。那个痛苦的时刻如今实在无法描述,真是“大水淹没我的心灵;我陷在深深的泥潭中,我觅不到立足之地。我沉入深水之中,大水漫过我身。”引自《圣经?旧约?诗篇》第69章第1~2节。个别词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