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人似并不在意,依旧语调沉稳,不知是在说给忠齐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你说我在,端木秋他不敢乱来,难道我离开江霖,端木秋就敢乱来了?」
「老奴...老奴...」跪于马车旁的忠齐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支支吾吾,想要掩过。
车帘掀开一角,齐云帝齐劭露出嘴角,目光落在跪于雪中的佝偻身影,大量一番,随即轻启笑容道:「既是出了宫,有什么便说吧,恕你无罪。」
「是。」忠齐俯首于地面雪中,不敢抬头。
「端...端木秋毕竟是当年七子其一,无论与萧相还是...还是他,都渊源颇深,更何况七子之中,端木秋与令狐夏
更如亲兄弟般,主子离京,他...他会不会去寻威国公的麻烦?」忠齐战战兢兢说出心中之言,随即将头俯得更低,就差埋入面前雪中。
齐劭唇角笑容始终未变,只是手中那串玉持已在轻轻捻动。
「当年皇兄麾下齐云七子,皆天纵之才,虎德、吴奋乃当世虎将,端木有王佐之才,褚、卫二人心思细腻,令狐...令狐忠义无双,上官信更是得萧相亲传,勘破命理之道...这七人,我若得之一二,何愁大业不成...只可惜...」
手中玉持顿止,齐劭语势稍顿,继续自言:「这七人中六人,皆性格有缺,唯端木秋乃十全之才,他与令狐夏之情谊,更胜其余五子,不了却他心中这桩心事,恐难令他全心投效。」
「主子难道就不怕...不怕威国公道出...」忠齐欲言又止,言至最后,想起当年之事乃是主人逆鳞,忙止住语势。
「你是想说,怕威国公道出当年...放心,威国公不会的...我既然给了端木秋金牌令箭,就是要彻底断了端木秋与萧相这份最后的情义,况且我若料得不错,我的那位老师,恐也离开江霖了。」齐劭从容开口,挑起车帘,睥睨目光转向江霖方向。
「圣...主子是说萧相也离京了?他...要逃回威州?」听得齐劭之言,忠齐大惊,好不容易将萧相引回江霖,若他趁此机回了山海关,再
想从他手中取回八万儿郎,恐再难实现。
放下窗帘,收回目光,齐劭冷笑道:「逃?忠齐呐...你太小看我的这位先生了!你该庆幸,当年泸州
城下,是我率军,而非萧相,否则...唐再兴之名,恐只能在南唐名将的陵寝中瞧见了...」
听得「唐再兴」三字一瞬,忠齐跪伏雪中佝偻身形不由一晃,虽仍是俯首跪地之姿,但周身气势已在悄然改变。
移眸一瞬,红芒微闪,跪地的忠齐只觉恐惧瞬间弥漫全身,自功法大成,破境宗师,从未有此感,便是对上那位号称「游龙双掌、天下无双」的严若海,也未有一丝惧意,偏偏在这短短几日间,已再察此感。
一念一瞬,似漫长无比,马车旁的佝偻老狗,卑微叩首:「那三个字,老奴早已忘了,老奴只是主子身旁一条老狗罢了。」
红芒消散,齐劭收回目光,目中睥睨也被微微耷下的眼皮遮挡:「放心,允了你的,自然会给你...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至望离山庄才是...」
「可...圣上离京,宁...宁王殿下也尚未归来...」忠齐重归老狗姿态,颤巍开口。
车帘已然放下,马车中人似又恢复那喜怒不显之语调:「交给端木秋便好...」
不知是巧合,还是时机刚好,车帘落下之际,马蹄声亦适时响起,灰衣劲衫御马而返,快马至车旁,翻身而下,轻瞥跪伏马车
旁的老狗一眼,随即快步而来,并肩而跪。
「主上,已打点好了落脚之地,请主上移步。」
晨日之光铺满官道,依旧佝偻老狗驾车,灰衣劲衫驭马伴行,晨曦应意寓希望,偏偏此刻却似如同血残阳...
端木秋怔住了,望着主动撞上自己手中刀锋的威国公,满眼震惊,适才他已有吐出当年真相之意,为何在自己持刀逼近一瞬,改了主意,主动撞来,实是想不明白。
「老夫还你一命,你我两清...」血染朝服的威国公,依旧不愿阖目,反是死死盯住端木秋那铁青的面庞,声音渐微。
直至此声入耳,端木秋方才抽回思绪,望向这七旬老者,过腹的长须已满是鲜血,手中长刀由心窝处贯入其身,透心而出,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感觉到威国公想推开自己,端木秋立时反应过来,他想凭最后的力气让自己抽出刀,一旦如此,他定会立时丧命,到那时,当年的之事便会随他一同深埋地下。
一把攥住威国公衣领,近乎咬牙嘶吼,端木秋嗓子里挤出几句:「你不能死,快告诉我,当年之事...你要知道,你还有家人,不说...我不会放过他们!」
威国公此时已然濒死,喉间口中,满是鲜血,莫说是开口说话,便是发声都已不可能了,不过那双眼,却死死盯着端木秋,眼神中满是嘲笑、不屑...
感受到威国公身子颓然无力,端木
秋只得松开了扶住他身躯的手,看着他倒在雪中,但心中却无丝毫为兄报仇的喜悦,反是更大的疑团填满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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