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前面有家羊肉馆人气很旺,石涛说,“中午就在这喝碗羊肉汤吧,我请客。”周国平很为难,怕馆子不干净怠慢了书记。兴邦已经进店安排去了。田亮亮转身要走,被石涛一把拽住。
“哎,田工,耽误你吃饭了,跟我们一起吃一点。”去看房子前他就瞧见了田亮亮桌子上饭盒子还空着,没来得及吃。
“这怎么行?我还是回去吃,我们有食堂。”
兴邦出来了,“别推脱了,四碗汤都好了。”众人进了一个小屋,屋里只摆的下一张桌子。四碗汤,一个辣椒炒羊血,一份凉调羊肉,一筐子烧饼。
“不要招呼了,吃吧。”石涛拿起一个烧饼,舀起一块羊血。
“哎,兴邦,你很会点菜嘛。这个炒羊血真不错,够味!”
“那是,家乡菜我还是拿捏的了的。”
老城区的一些菜馆,别看不起眼,但生意相当火爆。主要是食材鲜,味道好,价钱还实惠。他们吃的这家就是一家老字号,主打羊肉烩面。面点大师傅把面揉和到筋道了,扯成细面条,往旁边的沸腾的小锅里一扔,加上羊油、木耳、黄花菜、面熟了连汤带面给你盛到一个大海碗里,加上青蒜苗、芫荽。趁热吃那味道地道的很。
菜更不用说了。淮海菜源远流长,自成一系。因地处南北分界线,因此菜味调和了北方的咸和南方的淡。特点是鲜辣,以鲜为主,兼蓄五味,华而实、丽而洁,清而不薄、浓而不浊,炸、烹、爆、溜、烧、蒸、扣无一不精。
彭祖故里,饮食文化注重食疗。
“不行再给你们点个鱼羊藏方。这个鲜字就来源于这道菜,到了淮海才知道鲜字怎么写。”
石涛连忙摆手,“吃饱了,下次再写这个鲜,不好找你算账。”
兴邦在工作上一向谨言慎行,惜字如金。生活上言语就很放的开,各种典故传说如数家珍。这就是一个大秘的基本修养。只会工作不会生活,压力太大,容易抑郁。只会生活不会工作,容易自卑,成为寄生。又会工作又会生活,精彩无处不在。
淮海地区开农村经济会有个必不可少的传统,参观先进典型、现场观摩。今年现场观摩是自西向东,从微山湖畔的帝王乡开始,到水晶之乡结束。一路上风尘仆仆,车队也是万国牌,除极少数轿车和一部分吉普车外,其余均为卡车和拖拉机,群众戏称“市委书记两头平(指上海牌轿车),县委书记帆布棚(指军用吉普车),公社书记130(指130牌卡车),大队书记蹦蹦蹦(指发出很大噪音的拖拉机)”。
现在麦茬地里,石涛抓起一把土,干燥的很,最近一个月都没下雨了。干旱,地里都裂着口子。除了县里安排的几台抽水机装装排面。大部分百姓还是拉着自制的水车一棵苗一棵苗的浇水。所谓水车那就是平板车两头用木棍堵上,在车里敷上一层厚塑料。从河边或塘里把水装在平板车里,在用人工拉到地里,顺着玉米行淌用水瓢舀水浇。
有的百姓午饭干脆就在地里解决,送饭的一般是老人和孩子,挎着篮子,拎着水罐子,饭到了随便找个阴凉地坐地就吃。满田的人,这是不用组织的全民会战。浇过的玉米苗就水灵灵的,旱着的玉米苗就垂头耷脑。对比分外明显。这就是勤奋和懒惰的区别。
“要保证居民生产用水。这水渠里的水是怎么回事?上面没有开闸放水吗?”
县委书记汇报说,“上面的水库是一个国营农场的。他们在涝时拼命放水,在天旱时惜水如命。据说是为了保障水库的水产高产。下一步老百姓意见很大,都说要这个水库一点用都没有。”
石涛铁青着脸,“为了自己那点水产利益,就放着百姓死活不管?水库本就是拦洪滞洪,蓄水灌溉的水利工程,什么时候养鱼成了第一位了!马上通知水库放水。”
兴邦马上安排人去给农场通话。书记的话还是管用的,据说这次是放水最爽快的一次。连带着放下不少鱼。老百姓都戏谑是托党的福捡了一顿鱼宴吃。
农村不缺土,一天下来从头到脚全沾满了泥土,就连鼻孔和嘴巴里也都充满着灰尘。幸亏终点站是在温泉镇,镇上最不缺的就是温泉,因此大家都泡的很舒服,一洗这两天的辛苦。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汪品立意外来给石涛汇报工作。“石书记,这次全省县级别主要领导调整名单,各地已经酝酿差不多了,名单汇总到省里,省五人小组纪委已经看过了,组织部这边也基本同意,您这边过过目。”
汪品立把名单交给石涛,心想这么长的名单书记怎么也得看个一天半载的,于是放心的去泡温泉。
温泉镇的泉是“华东第一泉”,最大的特色是无污染、无异味,既可饮疗,又可浴疗。它是经过上亿年的熔岩水,富含了钠、镁、氡、氟等矿物元素。泉水源于莒南板块的山泉,通过近万年时间缓慢渗入地下5000米,沿断裂带上升而来,是我国罕见的裂隙上升泉。
下了水,适应适应水温,一会就泡的浑身舒坦,汪品立躺在池边有些昏昏欲睡。石涛下水时,他才知道有人来。
“哦,石书记。这水真舒坦,可不是热水澡能比的了的。”
“没想到赴汤蹈火这么爽是么?”
“哈哈哈哈,这个词这么解释还真有一番意味唻。”
接下来,石涛的话让汪品立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班子平均年龄多少?”
“54.3岁。”
“年龄还是偏大。”
“各地要求尽快把这个调整方案批回去,如果不批,可能会影响稳定。”
干部提拔一向是敏感话题,提拔谁,不提拔谁,关系官员的政治前程身家性命。有人说官场好比一张蛛网,一个官一个结,底层官员在最外围,一层一层往里往高堆。一般官员调动引不起网晃动,县级主官变动稍微能牵动一下网,在局部波动一下。但波纹也牵动了方方面面,职位竞争者背后都有各条丝线出力吃劲,最终胜出者也是在经历各种力量角逐妥协的产物。因此名单轻易动不得,你不是在动一个人,你是在背后那张网。
汪品立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提醒石涛书记。实际也是把压力传导过去,要惹麻烦你考虑清楚。
石涛根本没犹豫,“现在这个方案,年龄偏大,与上面要求干部“四化”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按照这个方案批下去,只能是‘老化循环’,明年还得再做一次大的调整。这样,干部就很难安下心来工作。年龄大的干个两三年就退,他只会只求稳,照本宣科,没有创新动力。”
“那退回去,让他们调整后再重新报上来?”
石涛觉得汪品立的态度有些消极。
“你这是搞文件旅行嘛,你们组织部要担负起考察干部的责任来,不要老踢皮球。”
汪品立不敢跟副书记顶嘴,闷头泡汤,他那寸草不生的头顶都泡的红茵茵的,厚厚的眼镜蒙上一层雾。
“这样,明天开五人小组会先碰个头再定。”
“今晚就走?”
“你还想泡多大会啊?哈哈哈。”
汪品立躺在温泉里不想动,这个“拼命三郎”还真他妈的够拼的。
省委小会议室气氛很轻松,听起来不像是在议论重要的事。越是轻描淡写,越是雷霆万钧。小圆形会议桌上,省委书记赵安邦居中而坐,左手是翟柏涛和石涛,右边是组织部许林俊、纪委书记孙克强。
许林俊细言慢语,“这个名单其实很成熟了,地方已经酝酿好久了,打回去是不是动静太大了?年轻干部提上来是不是能担得起担子?”
孙克强也表态,“这些同志我们这边都过滤过的,廉政方面都是过硬的。盘子基本都定了,拿下来同志们意见很大。”
赵安邦翻着名单,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他在等着翟柏涛的表态。
翟柏涛笑了笑,“林俊同志说的没错,这个名单是很成熟了,不成熟也不会报到五人小组来讨论。但这份名单上平均年龄确实较大了。与上面干部“四化”精神不符,我们江南省各项工作一向走在全国前列。干部年轻化我想也不应该落后。我赞成石涛的意见。对名单进行微调。不过我建议在干部工作方面还要进行重要改革。在选配干部方面,要打破一些界限和框框实施异地调配。一个同志在一个地方久了,情况熟悉了,就会不大注意新的情况的研究,人事关系熟了,就会对自己、对同志要求不太严格,采取原谅的态度。到了一个新单位,情况不熟,就促使他注意调查研究,人事关系不熟悉,促使他比较谦虚谨慎,严格要求自己。这样,对工作、对个人都有好处。干部交流要成为一种制度坚持下去。”
赵安邦停下手中水杯,“柏涛同志这个异地调配意见还是比较新颖。大家意见呢?”
书记关注点转变,其他人也得紧紧跟上,对异地调整表示没有意见。
“既然没意见,这条写进会议纪要。有些这次班子调整,年轻的同志上来的比较多。有的同志有两个担心,一个是怕选得不准。”
“至于名单,林俊同志说很成熟了大家都没意见,年轻化是中央政策,也有调整的必要。至于怕年轻的同志挑不起这副重担,我23岁就担任赣陕秘书长。我们还是要注意选拔德才优秀的中青年干部,配备到各级领导班子,形成梯次的年龄结构。”
“名单上45岁以下的原则不动了,年龄大的确需调整的,林俊同志和石涛同志商量办,不要再上会议了。异地调配的事推不动有障碍的可以直接找柏涛同志,当然也可以找我。”
散会后,在院里石涛跟翟柏涛讲,“书记这太极打的真是精妙。我觉得他好像支持了我的意见,又好像否决了我的意见。”
“哈哈哈,这就是中庸之道。把大家的意见烩在一锅炖。不过还是有进展的,毕竟方向捋顺了。干部调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不可大意,步子迈太大也不行。”
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后花园的柏林,看着树上的蛛网石涛有些出神。感叹民间哲学的精妙,官场确如丝网,觉得自己也在那个网上拉扯。
“你通知组织部,把45岁以上的名单拉出来,重新梳理候选名单,报我和林俊同志过目。你给他们强调一下这是省委书记的意见,一定要重视。”
“好的。”把石涛送到办公室,兴邦转头就去组织部,路上那张网已经不在了,搞卫生的同志已经用一把大扫帚把它们清理过了。后花园这片林子好结网,路边查到有蛛网就要扣他们的奖金。扫地的同志不胜其烦。
嘿,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