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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九二五—&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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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四年秋,福克纳准备去欧洲旅行,他给四海公司写了一篇短文,供出版大理石牧神一书时用。在大多数方面,这篇文章并没有令人吃惊的地方。它列举了福克纳做过的各种工作,并特别提到“战争期间,他在英国皇家空军服过役”但是它包括两项奇怪的陈述。第一,它没有提到自己的双亲,它介绍自己是“孟菲斯的白玫瑰、匆匆地游览欧洲等书的作者、南部联邦军队wc福克纳上校的曾孙”第二,它把密西西比说成是自己的出生地和“青少年时期的”活动场所,而把奥克斯福作为自己目前暂时的住址”在这些陈述中的第一点,我们看见福克纳对其曾祖父评价的另一面。在第二点中,我们看见较深的不安和一个新的意图。似乎觉得,他已正式地成了作家,决心声称老上校更完全适合予自己。他肯定认定了密切的关系。为了使名字相称,他介绍老上校时是根据三个共同种类,即:服兵役、写作和密西西比人。甚至他计划的去欧洲的旅行,他也暗自将其与老上校一八八三年的欧洲旅行相联系。两次虚假的开始之后,他进行那次旅行,他认为其间的关系是很明显的。他原先为了给地区性报纸写旅游印象的文章而远航,他突然开始通讯,这些通讯使人口忆起老上校旅游文章中的他的家庭。

    然而福克纳的心神不宁比老上校当年表现的不安更厉害。把文章邮寄给画海公司后不久,他写情给本华生说,他离开邮政所后感到轻松,并声称,他决心将来要避免上那种圈套。但是他的离开表明他陷入了大的困难。他希望与菲尔斯通保持联系,斯通依然是他的朋友和他的文学作品的非正式的代理人。他想继续去看爱斯蒂尔。目前她的婚姻正在解体之中,她大部分时间呆在她双亲身边。但是他也想离开,到其他地方去生活和工作,特别是到欧洲去。永远浪迹异乡对他来说大概无异是一种遥远的可能性。甚至呆上几年(斯通显然是这样鼓励他),希望在奥克斯福失掉的声誉可能在巴黎赢得。而呆上几年似乎是很不可能的。但是他准备改变其在奥克斯福的生活方式,作一些短途旅行,就象战后的几个月里他详细拟出的短途旅游计划一样。

    一九二五年一月初,到达新奥尔良后不久,福克纳就去看伊丽莎白普劳尔,她是他在纽约的这个书店时的一个朋友。几个月前,他曾经拜访过她,并会见了她的丈未舍伍德安德森,他立即感到他的友善态度。虽然安德森已出去作几周的演说旅行,伊丽莎白普劳尔安德森仍然请福克纳住在她和她丈夫在佳丽妹妹的中心所有的一套公寓的一间空房里。福克纳几乎当场就决定推迟去欧洲。

    福克纳很容易就进入了新奥尔良的作家与艺术家们的活动场所,部分原因这个团体倾向于开放和友好,部分原因在于他被认为是安德森一家人们的朋友,部分原因在于他自认为是个豪放的诗人,这个头衔非常合适。显然是喝醉了,他加油加醋地侃侃而谈,说什么他在奥克斯福城里和郊区丢下了几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孩子,还谈到折磨人的战争经历,这使他成了一个诗人。见到他的人注意到,他的腿瘸了,其中许多人认为,他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期间,建立了辉煌的战功,受了重伤。固有的戏剧性事件和冒险是不够味的,他往往需要将自己经历的危险加以渲染“他喜欢把事件讲得有声有色,让满座倾倒。”后来,他把自己在新奥尔良几个月里的故事说成是偷着卖酒而逃亡,神乎其神,令人颠倒。然而实际上他在新奥尔良的几次冒险是属于不同性质的。那些谛听他的故事和注意到他瘸腿的人们也为他那歪曲的评论和有时讲的夸张的故事而神往。然而他们最欣赏的是他的一种习惯:他喜欢注意听他们讲康拉德、艾略特和乔伊斯的作品或弗洛伊德、弗莱彻及柏格森的思想。由于他倾向于进行尖锐的竞争,后来他和安德森及新奥尔良的其他几个作家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他往往感到在画家们和雕刻家们中比在其他作家们中所处的关系要愉快些。然而在他积极参加佳丽妹妹的活动接近未期的时候,他讲到其特点说,他发现那儿有些讽刺,然而也感觉到“不戴奖章和不需要致敬表示的伙伴关系”在奥克斯福的最后几年里,他和文艺界的关系变得太紧张了以致不能进行创作。他几乎与外边的一切关系都已变得紧张的时候,他的内心世界也变得更加无力而贫乏了。在新奥尔良,他不仅发现了他的朋友威廉斯普拉特林所叫作的“经常性的鼓励思想”而且发现了他在牵线木偶中所经历的更热情的说法:一种共同的兴趣和事业的思想。

    不久,他就以前所未有的紧张程度进行创作。他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地每天花几个小时进行创作。在随后的几个月中,他发表了几千字的文章。喝得烂醉如泥,夸夸其谈的人是不难找到的。福克纳撇开置之不理的问题是:他多早开始写作和一直写了多久。他认为对他最亲近的人们似乎对他的“意见总是达于沸点”他仍然小心翼翼,然而每到关键时刻,他就发现斯通介绍给他的几个人和伊丽莎白安德森介绍给他的许多人都会帮忙的。威廉斯普拉特林、约翰麦克鲁尔、尤利亚斯弗伦德、汉迷尔登巴苏、莱尔萨克逊和罗尔克布拉德弗德都对他友善。在与两面人杂志有联系的人们中,他发现了一些与自己趣味相投的作家和艺术家;他发现他们的杂志是他发表论文、诗歌和短篇作品的地方。

    虽然两面人的发行量小,然而它的声誉提高了,编者们觉得自己是大胆的。他们发表过哈特克莱风、艾日拉庞德、恩斯特海明威及舍伍德安德森的作品,他们喜欢将无名的地方作家和知名作家并列。三年前,他们发表了福克纳的题为肖像的一首诗。他们在他到达新奥尔良后的第一期里发表了他的另一首诗、一篇论文和题为新奥尔良的一个篇幅长的艺术性强的散文。这是事情未来发展的一个征兆。在随后的几周和几个月里,福克纳继续在两面人上发表作品,并开始在新奥尔良的小人物时报上发表作品,有几个作家与这个“小杂志”有联系,在那里当记者或特写作家。他作为一个作家,开始从这个报纸取得小报酬;他从这个杂志里开始明白作家与读者之间的关系的含意。

    他心里的一个大计划是一本题为绿色的枝条的一本诗集。他依然认为自己是一个诗人;实际上,因为罗伯特弗罗斯特是在英国崭露头角的,斯通希望福克纳以访欧重复弗罗斯特成名的经历。但是他在两面人上发表的评论与诗歌表明,同他在密西西比大学发表的那些作品相比进展甚小,而他的短篇散文则显出了明显的进步。他为了挖掘出象征主义运动的基本的推动力量,花了几年功夫去找出可以捕捉意识的微妙的隐喻的典型。他写诗只取得了零零星星的成就,而在写散文中,他开始进入了一个戏剧性发展的时期。

    他写完了题为新奥尔良的有十一首印象主义的独自诗之后(他将这些诗发表在两面人上),开始为小人物时报写校长的更错综复杂的一系列短篇作品。在这两组作品中,他都对题目、结构甚至人物进行了实验,后来他以更微妙的方式采用了这些人物。好象他已开始了然而是另一个学习时期。以前他写诗和评论是作为他对所阅读的书的最后一步,即对该书进行评价之时;目前,他将他的散文短篇作品用于同一目的。然而他到底是疾风骤雨,他一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就加以采用。从一九二四年十月在两面人上发表的尤利亚斯弗伦德对康拉德致敬的一文里,他采用了“永恒真理”一词;从约翰麦克鲁尔对大理石牧神的评论中,他采用了“高尚的失败”一词;后来从“评士兵们的报酬”中,他认为“想象、观察与经验”的复合体是这部小说的思想。他借用这些或那些概念,直到它们完全变成了他自己的。在他正在写的几篇短文中,有几个人物再度出现,至少有一个是约瑟夫康拉德的人物,出现得那么普遍,使人联想到福克纳正在重新阅读他。康拉德的“印象主义”手法显然是当时在新奥尔良“热烈讨论的一个题目”我们肯定地意识到福克纳在使用康拉德的影响中打乱其年代,不用其资料,以及他对一些故事中必须对其主要部分与人物的失败之处加以处理的见解。不久,福克纳为了将一些感情夸张的情节用于真正的小说,就象康拉德那样熟练地使用着印象主义的手法。福克纳的几个短篇作品集中于“观察、再观察和发觉的动作”上;而有几个短篇作品是通过讲故事者或观察者告诉我们的,他们仍然是同情的,然而多少保持些距离,他们依然接近于行动,然而象读者一样,有点混乱。在这些保持超然的手法中,福克纳发现了一些技巧,他后来将其运用于恐怖的或反常的、充满激情或感情夸张的一些情节中,而又不使自己明显地介入进去。

    在许多短篇作品里,福克纳主要关心的是风格。虽然他的语言基本上是口语化的,他在运用传统的修辞手法上引起了较大的共鸣,他使用地方语使其更加丰富多彩。这样的几个实验中,码头搬运工是最为有趣的。在这篇作品中,黑人的方言唤起丰富的宗教传统,为更加具有传统的修辞的出现作好了准备:“白人给我衣服和鞋,但是它们不能使铺石路爱我的脚。这些城市不是我的,但黑暗却属于我。我们黑人所有的旧的感情、恐惧和悲伤都浸透着黑暗。”虽然在这儿,语言的中断是突然的,然而它达到了目的。它把灵魂深处的感受和需要与更具有传统的修辞法和辞汇结合起来,因而使之水乳交溶。鉴于地方语似乎是偶然的而又通俗易懂,这样的修辞似乎立即表现出具有独特的风格和普遍性。通过实践,福克纳更加善于融合其方法和采取措施。但是如八月之光的第一章里清楚表明的,他仍然坚持混合着使用通俗语言并加以提高,即使有点突如其来。

    二月底,福克纳决心在奥克斯福消度几日。他要去看爱斯蒂尔弗兰克林并和菲尔斯通谈自己的计划。他又一次想到启程去欧洲。可他没有去,他回到了新奥尔良,搬到了威廉斯普拉特林的公寓里的一间客房去,并开始了两件新的冒险:其一是与舍伍德安德森的友谊,另一件是题为士兵们的报酬的一部小说。虽然安德森与福克纳工作都挺忙,他们相互间还是按时见面,有时在下午,有时在晚上。因为安德森较健谈,他年龄几乎比福克纳大一倍,也有名气,他很容易担任师长的角色,让福克纳当他的门生。福克纳回忆说,在下午“我们漫步着,他讲,我听。”在晚上“我们围坐着喝洒,直到一两点钟,我洗耳敬听他讲。”这两人对绘画与写作有着共同的兴趣,他们都爱好传奇故事。安德森与福克纳相识,有三项收获,即:他将一段情节改编成题为相会在南方的故事;许多愉快的时间,和最后一件,一次伤害。福克纳从安德森那里获益甚多:鼎力相助他出版了第一部小说;各种各样的指教;一些回忆,他以这些回忆为基础塑造了蚊群中的一个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个有用的典范。

    利用安德森与福克纳对传奇故事的共同爱好,他们俩合作塑造了艾尔杰克逊。艾尔杰克逊开始是半马半鳄鱼的动物,随后变成了半人半羊,最后变成了一个鲨鱼似的家伙,要捕食几个白肤、碧眼的胖胖的游泳的娇娥。从这次短短的合作中,安德森获得了一个清楚的印象和苗头。“你才华横溢,”他对福克纳说:“你可以易如反掌用许许多多方式将其写出。假若你不注意,你就啥也写不出来。”然而比安德森的指教更重要的则是他所提供的榜样。因为安德森是矮个,他给福克纳的印象是其貌不扬。作为一个作家,他的成就满可以给人以深刻的印象,然而不足之处也够大的,似乎还不能算首屈一指,二者结合考虑,就使他几乎成了一个挺好的师长。福克纳衷心佩服温尼斯堡、俄亥俄和包括我是个笨蛋在内的安德森的几个故事。但是他认识到安德森著作的局限性,特别是他著作中“对精确性的摸索”是有局限性的。他所结识的第一个重要作家安德森是小说家,他能够努力模仿他,并想超过他。关于安德森的小说,他可以说,那是杰姆士狄基对卡洛斯威廉斯诗歌的描写的意义阐释,假若这是小说的话,我也可以写一些。

    这个赞誉对福克纳是至关重要的。有些有才华或天赋的作家很早就学会了“不管他们有任何怀疑的时候,都在主要方面相信自己”;有些人在找到一些朋友方面“显然是幸运的或聪明的”在他们的才华“大为显示”之前,朋友们就相信他们是非平凡之辈。据莱昂尼尔特里林说,那就是约翰济慈的遭遇,其结果,济慈在提出“大问题”和试图作出“大答案”时,发现是容易相信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的。福克纳偶尔声明过,有一次是对在高尔夫球场上的一个惊惧的妇女说的,他是个天才,有朝一日会出名的。有时,甚至在搬到新奥尔良去并会见安德森之前,他就明确地认为自己是天才。但他是在基本方面慢慢地相信自己的,并且慢慢地发现那些信任他的人们,特别是发现他所崇敬的那些才华出众的人们。安德森个矮,他写作别扭的散文。然而这些明显的局限性与年龄和成就结合在一起,使安德森能够帮助福克纳,这是新奥尔良的其他作家办不到的,他勉励福克纳树立起这样的信心和希望:使福克纳认识到自己——“有信心,这是一个作家所需要的,相信自己的感情是重要的”并且“有着将自己的感情告诉别人的愿望”

    自然,福克纳几年间就是逐步向那种信心和愿望前进的。但是安德森仅在不多的几个月里,就帮助福克纳在某种程度上加快向小说方面发展从而加强了他的信心和抱负。后来在一九二六年,福克纳与威廉斯普拉特林合作写作舍伍德安德森及其他著名的克里奥尔人。福克纳仿照海明威在春汛中的怀着优越感的滑稽性模仿文章,从而产生了具有安德森风格的一个雅兴的玩笑,这部作品伤害了一个曾经对他友好的人。甚至在福克纳后来所谓的“不愉快的滑稽可笑的模仿事件”之前,他们间的关系就已紧张起来。他们两人都非常敏感。竞争心都很强。一个人的事业接近卓越开端的时候,另一个人的事业已经放慢、痛苦地在走下坡路,老师与门徒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维持下去了。安德森给予福克纳的帮助及因此而可能取得的进展使两人都为自己进入的角色而感到不安。然而几年后,福克纳回顾往事,把安德森说成是巨人,是“我们这一代的作家之父”这些词渲染了安德森的成就,它们甚至表明他在福克纳发展中所起的关键作用,特别是在一九二五年的几个月里,他正在写他的第一部小说时,更其如此。

    三月,福克纳从新奥尔良回来后,继续写些短篇作品,赢得了为数不多的读者,得到了小的收入。他寄给象星期六晚邮这样的有名气的杂志的每篇稿子都被拒绝了,他还是想娴熟掌握以赚钱为目的的小说的必要技巧。有时他对为金钱而写作感到不安,似乎他害怕那种滥用会毁了他的才华。但是他需要成名和成功,他不能将这两者与金钱截然分开。这个中间道路,资产阶级的手段和态度伤害着他。他生活上的贫穷和默默无闻,没有提供一个长期的选择,虽然他后来审慎地写到这点。如伊丽莎白普劳尔安德森指出的,他已经具有和他的鸿鹄之志相称的奢侈的爱好。他专心致志于成名与财产,也着意追求艺术上的成就,因此他的意图是分歧的,他需要找到某种途径,既可扬名,又能挣钱,也不致损害或败坏他的作品。结果证明,他在写作士兵们的报酬时想出了这个解决的办法,它后来成了组织他的生活的原则之一:他虽然为赚钱的小说付出了零星的时间和相当的能力,却竭力保留自己的天赋使之用于艺术上。九二五年三、四、五月在新奥尔良,这个策略意味着他马马虎虎地用长时间写作短篇作品和认真地写作他的小说。他在“上午、下午并且常常是深夜”总是照这样干的。

    在写作士兵们的报酬中,(他开始时给此书题为五一节)福克纳遵循着一个程序,这变成了他的有条不紊的实践。他用于写作,修改他的稿子,然后作成打字书稿,他在上面作进一步修改,有时变动大的段落。他事先给这部小说仔细地作出提纲,这表明了明确的意图。它也表明他的想象力运用于战争方面的继续发展。他在写作中不仅在受伤老兵的人格化上进行详细描述和加以精雕细琢,而且写了题为文学与战争的一篇短文,这是他对其他人为了文学的目的“对上次战争所作的努力”的最直率的评价。

    在士兵们的报酬中,他模仿了他过去的创作以及他听到的、读过的及准备写的东西。他引用了诗句:

    风儿吹打着树林

    长吁短叹!

    碧草在大街小巷里

    抖抖颤颤!

    悲愁与时光啊,

    象宁静的大海何滟滟!

    嘘!嘘!

    他又回到了家园!

    从他早先的诗中引用的一首诗里,他开始写一篇小说,以他早先就认识的两个人物的对照为主题:一个是“他们曾经靠他停止了这场战争”的一个军官学员;另一个是精神上受了可怕创伤的皇家空军飞行员,他已残废,回到家里,颓唐晦气。这些人物中的第一个就象这个年轻的军官学员,他是“幸运登陆”的“空中英雄”福克纳发表的小说的第一篇作品中的人物,第二个人象在他的几首诗里描述的一个人物,这些诗有紫丁香、停战纪念日之歌,他从后一首诗引用了上述诗行。然而还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待这些人物,这更加使人想起,这部小说所描述的与福克纳本人的经历有关。在军官学员罗威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见了福克纳经历的几件事情的形象:挫折、痛苦和建议遭到拒绝的羞辱以及丧失了良机的冒险。在空军中尉唐纳德马洪身上,我们看到了福克纳只是通过听、阅读、想象与形象化而来的可怕的形象。

    后来,福克纳用战争及其余殃作为比士兵们的报酬好的几个故事和几部小说的背景。然而给人印象深的士兵们的报酬兴许是第一次成就,对现今的大多数读者来说,它比重要的美术品还重要一点,福克纳在其中竭力掌握想象的战争,然后“使自己参加到荒野的人们中去”然而士兵们的报酬也表明福克纳决心发现他自己的经历与他那一代人中的那些人的经历之间的联系。几年来,他一直感觉到疏远之苦并使之戏剧化。然而假若不坚信他们有着某种共同的思想,只相信各自的感情与经验会产生什么结果呢?然而奥布莱比尔德斯莱所唤起的,就象美女和登徒子的存在,或者更加说明问题地,花园——在士兵们的报酬中的这些或那些因素反映出福克纳不仅需要强调他现在和过去工作之间的连续性,而且也需要强调他的经历和别人的经历之间,他的世界和其他人的世界之间的连续性。唐纳德马洪的创伤,集中体现着战争所加诸灵魂和肉体上的创痕,它们不仅表现着比福克纳曾经假装的伤痕更可怕的类型,而且也把他自童年时期以来所一直经历着的种种限制赋予极端的性质。

    这部小说一开始,马洪就已默不吱声。后来他丧失了视力,就只能听了。在他被带去参加的一次跳舞中,他听见其他的老兵们尴尬地站在场外观看。虽然他知道把他和其他老兵们分开的距离,然而他们知道,将他们同那些对战争知之甚少而对跳舞却知道很多的男女青年们隔开来的距离。创伤使他感到特别明显,而他们对距离则很敏感。福克纳受到特别厉害的创伤,马洪的创伤却意味着许多事情,其中包括暂时停止性生活和遭到夭折的前景。其他老兵们是通过观看、回忆和预感知道这次跳舞,马洪只是通过听觉才知道的。福克纳关于他的战争经历的杜撰,包括他的屁股和头部受伤的虚构在内,显然是自我吹嘘。但是他早先就学会了用他的手表达不能让他自己的身体去做的或他的嘴讲的东西。我们一回忆起这个习惯,也回忆起他从作孩子时开始就沉默寡言和好静,就应该认识到他在士兵们的报酬中的阴暗存在,他在多少有点一刀两断的可怕方式和多少有点可怕的退隐方式之间犹豫不决。在他写诗的实践中体会到的,诗歌也意味着一刀两断:它在吉韵和词汇上受到严格限制,它支配着一种方式,他模仿他的祖先们并使用他本人的经验。另一方面,散文已经使他倾向于在戏剧这个领域无限制地使用语言的思想,语言几乎可以用于包括色情的舞蹈和任何事物的思想。

    在写作士兵们的报酬的最初几个阶段,舍伍德安德森读过福克纳的稿子,提出了勉励。五月底,福克纳写完了此书,安德森同意将此书推荐他的出版商波尼和李渥内特,条件是福克纳不坚持自己看它。这个条件刺伤了福克纳,但是这个提议太好,不能予以推翻。菲尔斯通可以帮助他将书稿打好,但是没有人能够象安德森那样能使此书出版。他怀着失望的心情,抄下了他需要的通讯处,将书稿包装好,启程到奥克斯福去了。

    虽然爱斯蒂尔弗兰克林仍在奥克斯福,福克纳在新奥尔良认识的一个女人海伦白尔德则在帕斯卡哥拉。让菲尔去管书稿打字的事,爱斯蒂尔照顾她的两个孩子,福克纳和海伦自尔德一块儿在帕斯卡哥拉,他可以作为菲尔的兄弟的客人在那儿游泳和荡舟游览。他们在海滩漫步,福克纳给海伦背诵斯温伯恩和豪斯曼的诗,他等着菲尔的秘书去打完他的书稿。不久,他为海伦写诗和编故事。但是没有人发现他赢得了爱。海伦认为,他似乎身份低微而且是单相思。她的母亲发现穿着白人乞丐的衣服,流浪汉的臭味令人恶心,而他似乎是不体面而又冒昧。快到六月底,自尔德夫人带着她的女儿,启程去欧洲,她不同意女儿的这个婚事。福克纳等了几天,回到奥克斯福,他将书稿邮寄出去,自己又想到了欧洲,这次的想法更坚决。

    菲尔斯通显然已准备好了信件,将福克纳介绍给象庞德艾略特和乔伊斯之流的杰出人物,可菲尔并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虽然福克纳大体知道他决不会用这些信件的,他将它们打在几件衣服里,启程到新奥尔良去了。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在去欧洲的途中。在新奥尔良,他发觉威廉斯普拉特林正准备去意大利。七月七日,他首次到达新奥尔良六个月和写了几千字的稿子之后,登程了,同斯普拉特林一道乘船赴日内瓦。在四个星期的航程中,他给小人物时报写了些短篇作品,并把他的一些诗扔进海里。他从日内瓦动身去巴黎,大部分行程准备徒步走去。沿途有兴趣的地方,他都去访问。后来,他在另一次徒步旅行中,看见了罗恩的大教堂,访问了加洛一罗曼的废墟,凭吊了康白尼与亚眠之间的战场,那儿曾经将近有五十万人丧生。在英国短暂停留期间,他访问了从马尔洛到狄更斯的作家们去过的咖啡馆,他在肯特的郊区散步,他将肯特和康拉德相联系。但是他的大多数时间是在巴黎度过的。他在那里拜访了奥斯卡王尔德墓,在西尔维亚海滨的名为莎士比亚公司的书店和杰姆斯乔伊斯经常光临的咖啡馆。然而他没有去会乔伊斯或因移居国外而颇为时髦的那些美国人中的任何人。在巴黎逗留的几周间,他和从芝加哥去的几个学艺术的学生及几个法国人一块儿进餐、喝酒和交谈。他和那些法国人在一起,可以练习法语。在巴黎与在纽约一样,他因有其他艺术家和作家们在场以及他自己的隐居与默默无闻而感到高兴。他住在简朴的旅馆里,在劳动人民光顾的餐馆里吃饭,他拜访了卢佛尔宫和网球场,并且经常去卢森堡花园,在那儿,老人们和年轻小伙子们一块儿乘坐小船游览和玩槌球。他很容易地就发现了他所需要的一些乐事和一切的娱乐活动。

    到巴黎不久,他开始成了蓄胡子的人,并动手写作。诗歌和短篇作品很快被关于蚊群的时作时停的写作所代替,这是一部关于几个作家和艺术家的小说,其中提到了名叫福克纳的一个诗人。后来,它成了福克纳的第二部小说。但是他在巴黎很快就把这事丢开,以便写一个关于名叫爱尔梅霍奇的艺术家的故事。福克纳写作进行协调一致,几乎把爱尔梅写完了,这样作只是为了放弃它。后来他从这部著作里取出“人物、主题、甚至对话与想象的片断”以便用于蚊群、萨多里斯及野棕榈这样不同的小说。然而甚至十年以后,已发表了几部杰作之后,他依然不能写完它。一九五八年,他暗示,他已经失败,因为他的故事“不够有趣”但是他失败的原因象这个故事的幽默失败的原因一样,要深刻些:“在时间上与他太接近了”这部小说仍然”太接近于自传了”

    爱尔梅表明,福克纳离家去欧洲后己开始了一个自我检查的过程。早在爱尔梅里,我们就感觉到“大西洋老是寒冷和动荡不息”我们通过整个故事,看见福克纳将其体验与印象改变次序纳入小说的形式,他开始采用故意使自己与他的主人公保持超然的一种方法。他是用第三人称写的,他叙述的语言显然往往是讽刺性的,这暗示着一种明显的优越感。但是他所采用的与爱尔梅保持超然的办法也暗示着明显的关系。爱尔梅成了一个观察者,他观看其他“孩子们玩游戏”不是因为他个矮,身体虚弱,而是因为他个高、笨头笨脑和局促不安。爱尔梅的母亲是个不安静的人,被逐出了家门,父亲懦弱而又倒楣,爱尔梅要成一个画家而不愿意当作家,去追求名誉、财富和美满的婚姻。他是一个老兵,走路拄着拐棍,他是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孩子的父亲。他的故事开始时,他在法国或邻近法国。他被周围的景色所陶醉,陷入了梦幻般的遇想,他凝视着大海或江河,仿佛再看见和还原了自己的生活。其结果是对这个艺术家的生动描绘呈现为一种精神上具有性特征的历史,这个词显然是弗洛伊德学说的,致使其不可思议,使得福克纳不能确切知道自己写作的目的何在。

    爱尔梅早先曾经画“烟囱”和几个男性生殖器形的物体,如今他画男人和女人。他是人们熟悉的浪漫主义的艺术家,他将他画的人物与某种“他所害怕的然而又向往的东西”联系起来;他的目的在于“使之符合于他内心深处的暧昧的形象”那种暧昧形象的根源又显然是乱伦的。他最早的回忆是他母亲的身体和摸着她的胸脯与心口时的紧张感的效果。他从这种对“黑女人、黑人母亲”的被禁止的爱已经发展到另一种被禁止的爱,——对叫作乔爱地的妹妹的爱。这个名字恰当地对男女两性都有兴趣,它也特别会引起共鸣。因为它是预先考虑的名字,后来福克纳就给一个女儿取名康普森,给一个母亲取名邦德林,她们而人都卷入了发生的关系,一个与她的哥哥,一个与她的儿子发生了关系,这就具有明显的乱伦意义。这些人物中的第一个加地康普森甚至比第二个更显然地在福克纳的经历中占有特殊的地位。福克纳把她叫作他的“甜心甜意”他把她既与他并没有的妹妹联系起来,也把她与他命中注定要损失的女儿相联系。他也把她与济慈的瓮相联系,他又将瓮与生活并与艺术相联系,与生活相联系是因为它描述梦寐以求然而遭到拒绝,感受到然而又遭到拖延的爱;与艺术相联系是因为它集中体现着人的形体。

    结果是,爱尔梅命中注定要失掉他所有的妹妹,并且在失掉他所希望的那个黑色的、聚成一团的、想得到的,然而又是被禁止的物体中,注定去发现这个经验,这使他成了一个艺术家。乔爱地逃走后,给爱尔梅留下一个记忆,使他怀念“曾经爱过他”并且曾经“默默地?崇拜过他”的情人,她送给他一件礼物“一个小巧玲珑的硬纸板盒,其中装着八张彩色腊笔的色粉画。”以后他的绘画永远都渗透着对他妹妹的回忆。他觉得她既是美丽的化身,也显然是两性都感兴趣的。虽然在她的屁股附近在大腿上有一个明显的坑。“一个壮汉趴在她那提防着的小屁股上时,她的肚皮悬空平展展的。”爱尔梅正处于接近青春期和青春期中,他对乔爱地的热爱倾向可分为二。在四年级的短暂时间,他向往于自己的理想化——特别向往于“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的”理想化,他老远地就倾慕她。另一些时候,他被“狄安娜似的”少女们所吸引,她们热狂而又纯洁,国色天香而又不可企及。后来,他在青年时期,与一个女孩爱塞尔相爱,——“她是个精力旺盛的漂亮的狄安娜似的?小个、黧黑而又有怀孕可能的纯洁少女”她是他一直认为接近自己理想的女人,即使他使她怀了孕,她也决心要和一个更适合的人结婚。因此他被丢弃了,被人玩弄了。他参了军,而这只是带来了新的轻蔑。他在手榴弹实习中,因自己“笨手笨脚”而受了伤“由于他在战争中的一次袭击无效和失败”他复原了,决心去赢得他梦寐以求的这个女人。然而不久他的爱情转向了迈尔特尔(“由于她非常?富于人情味,她象一颗明亮而又不可企及的星。”)迈尔特尔的母亲最后整理好行装带她匆匆去欧洲,让她离开不适当的爱尔梅——爱尔梅也去了欧洲,希望成一个有名的画家,挣钱并赢得她的爱。

    爱尔梅书稿中的气氛、福克纳对此稿所作的评论、他为他的主人公所设计的命运,在每一条上,都清楚表明,福克纳感到对他的艺术的深刻嘲讽。“爱尔梅完全是个孩子。”他给他母亲写信说“他身材魁伟,几乎是相貌堂堂,他希望画画。他获得了一个男人能够得到的一切——金钱、一个欧洲的头衔、同一个他所希望的姑娘结婚——而她将他的画盒送给别人去了。所以爱尔梅完全不能画画了。”然而即使他代表这个失败的艺术家,因为他为生活而牺牲了艺术,爱尔梅也使人想起福克纳已经认为是对艺术献身的词。他不仅知道艺术似乎是从什么地方产生的,而且也知道,没有了财产、名誉和爱情,艺术的意义何在。他认为“爱尔梅”部分地使自己锻炼得坚强起来,以防止精神和意志的崩溃。在一篇题为艺术家的新奥尔良的小品文中,他把这个艺术家描述成为了他不能控制的“梦想和火”几乎可以牺牲一切的人。作出这样的牺牲正是为了进入创作的境界:“只是为了创作!你们没有这种火的人们中谁能体会这种愉快?让它永远那么转瞬即逝吗?”在题为拿撒勒城外的一篇后来的小品文中,他既表示需要创作,也表示坚信,语言就是他的生命、他的“肉、面包和酒”通观此文“爱尔梅”并不是福克纳希望成为的一个艺术家的类型:这个艺术家将自己的才华贬低到对浪漫主义生活的敏锐观察上,因而放弃其在创作领域内外生活的机会。

    但是“爱尔梅”不只是描述生活与艺术之间“一个人能够得到的一切”和只是画画之间的紧张关系,甚至它也不只是对艺术的间接的再献身,它也是对艺术灵感来源的一次检查,这主要是心理学上的词。性、信仰和艺术在爱尔梅中是纠缠不清的。爱尔梅摸着自己的颜料管,就想到它们是“处女”、“纯洁”和“怀孕”他“围着这些怀孕的女性走来走去”他一下就拿起那些怪异的颜料管,它们仍然是孕育在他心里的愿望,它的世界本身。在他看来,它们似乎是“体形粗大的、女性的,同时又是男性生殖器形的:阴阳人。”在这儿,那种意识的一部分是对艺术家与其对两性都感兴趣的工作之间的关系下一个界说,女性与男性的工作是和男性的与女性的工作本身是一致的,因为“在他心灵深处的虚幻形象”是被禁止的,然而又是需要的,爱尔梅既害怕又渴望着它,它既不能而又必须是他愿意知道的东西。其结果,他竭尽全部努力去画“男人和女人”的人物,以便使他们符合于那个虚幻的形象。这件事情必须间接地进行。

    爱尔梅所面临的选择是是否承认他自己和迈尔特尔是近乎他心目中的这个不可能的和被禁止的“虚幻形象”或者是坚持画近似的画。因此福克纳所倾向的这个观点是引人注目的,甚至是过激的。如福克纳所讲到它们,这个真实的女人(迈尔特尔)和这些画都是爱尔梅内心的这个不可能的和被禁止的形象的代替品和象征。假若爱尔梅将来仍是艺术家,迈尔特尔必然是想象的次要代替者,他的艺术才是这个想象的主要代替物。“假若我看不见她,”庞德写到他的艺术家英雄对比阿特丽斯的追求时写着:“我所看到的都够不上我想象中的美。”爱尔梅承认迈尔特尔是自己的真正的比阿特丽斯,他没有经受住艺术家的考验,因而失掉了他的专业,失掉了他的主题。“我希望它是严格的,”他说“我希望它是严酷的,每次都从我这里去掉一些东西。我对我的任何一幅画都不是完全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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