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头冲进五个人来,一个是周家的恶奴,另四个腰里挂刀的,一看就知道是官府吃公事饭的,衙门的捕快。
周家那名恶奴急忙指关山月:“就是他!”
白胖中年汉子不往后去了,忙道:“四位来得正好,我家老爷”
四个吃公事饭的,那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吴总管放心,如今我四个赶到了,不要紧了。”转望关山月怒喝:“哪里来的狂徒,好大的胆子!竟敢跑来周府挟持周老爷,不要命了,还不快放了周老爷,丢弃兵刃,乖乖就擒?”
显然是周家报了官,向衙门求了救。
关山月并没有丢弃软剑,也没有收起软剑,道:“我是哪里来的,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种事你官府也管么?”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你闯进周府,挟持周老爷,这种事官府怎么能不管?当然要管!”
关山月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为什么闯进周府,挟持周老爷?”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不管为什么,你都不能擅自闯进周府,挟持周老爷,王法所不许,官府是干什么的?你可以到衙门去说话。”
关山月道:“我上衙门去击鼓鸣冤,告这位周老爷遗弃妻子儿女?周老爷家大业大,有钱有势,我告得了他么?”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周老爷家大业大,有钱有势,你告不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关山月道:“不要问我这话什么意思,这位周老爷遗弃妻子儿女,害得妻子儿女十年寒窑受苦,大人长年重病,儿女沿街乞讨,‘西安’人尽皆知,官府不会不知道,只问衙门管了么?”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那是周家的家务事,官府不便管。”
关山月道:“这位周老爷的所作所为,神人共愤,天地难容,官府不便管,难道王法就容许?”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就算王法不容许,也轮不到你来管。”
关山月道:“照你这么说,我说我告不了他,并没有错。”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我是说自有王法,自有官府。”
关山月道:“王法虽难容,官府却不管,可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这江湖人只好用江湖办法来管了。”
“大胆!”粗壮有胡子的一个怒喝:“我说轮不到你管,就是轮不到你管,还不快给我丢弃兵刃,低头就擒!”
关山月还是既没丢弃软剑,也没收起软剑,道:“周家平日究竟给了官府多少好处,让衙门如此不问是非黑白?”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不但怒,还惊:“你竟敢”
关山月道:“我不会丢弃兵刀,低头就擒,你要是认为管得了,你就管吧!”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道:“难道你敢拒捕?”
关山月道:“不要给我把罪名,你也该先问问,这位周老爷要不要你等这来自官府衙门的人管他的事。”一顿,向周家主人:“周老爷,你告诉他吧!”
周家主人没说话。
他当然要官府衙门管他的事。
关山月抖动了一下软剑:“周老爷以为这四位管得了你的事?”
关山月的软剑寒芒四射,吓人。
粗壮有胡子的一个惊怒大喝:“大胆!你敢!”
关山月道:“不要老是叫,要是自认管得了,你四人就过来管。”
粗壮有胡子的跟另三个没动,显然,他四人知道利害,不敢近前管。
关山月道:“周老爷,你看见了!”
周家主人忙道:“你等不要管,我不要官府衙门管我的事。”
还不算糊涂。
“你等”而不是“四位”可见这位周家主人平日是什么气势了。
这种气势是怎么来的?
不用想就知道。
那四个没说话,可也没走。
关山月不在意,道:“周老爷,刚才说到哪里了?”
周家主人没答关山月问话,道:“吴明,快去!”
白胖中年汉子这才又忙转身往后去了。
关山月道:“周老爷,接下来该做什么?”
周家工人道:“去接她娘儿三个。”
关山月道:“周夫人身子太虚,走不了路,恐怕周老爷也不愿走着去。”
周家主人还真不糊涂,道:“有轿,有轿,快去备轿,快去备轿!”
他这里吩咐了,自有人忙备轿去了。
关山月道:“可以走了,只是,在走之前,我要知道家里这个走了没有。”
周家主人道:“去一个看看,快去一个看看。”
刚在他背后的两名护院里的一名,转身快步往后去了。
还真快,转眼工夫,护院、总管都回来了。
护院没说话,白胖的吴总管近前禀报:“禀老爷,夫人走了。”
周家主人似乎不信:“叫她走她就走了?”
白胖吴总管有点嗫嚅:“回老爷,夫人说早就想走了。”
周家主人道:“怎么说?她早就想走了?”
白胖吴总管更嗫嚅了:“夫人说,早就腻了。”
周家主人眼瞪大了:“她真是这么说的?”
白胖吴总管道:“怎么敢无中生有骗主人,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周家主人脸色变了,怒叫:“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不许再叫她夫人。”
白胖吴总管应了一声。
周家主人道:“她就这么走了?”
白胖吴总管道:“回老爷,她收拾了一些细软带走了。”
周家主人忙道:“细软?”
白胖吴总管道:“首饰,她说都是她的。”
周家主人叫道:“她有什么首饰?都是我买的,她是我周家人,是她的;她不是我周家人了,就都是我的。”
白胖吴总管更嗫嚅了:“她说,当初接一个客人也不少银子,陪了老爷您整十年,了,该得的,还不止这么个数。”
周家主人既急又气,脸红脖子粗,额上都蹦了青筋,大骂:“这个臭婊子,这个臭婊子”
一旦情绝义断,为些首饰就翻脸反目。
这就是露水姻缘。
关山月没让他骂下去:“她说得也是,这样的女人,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周老爷你破财消灾,花银子买教训,不见得划不来。”
白胖吴总管道:“奴才斗胆,他说得是,老爷就不要生气了。”
周家主人没再骂了,看得出来,脸色好些了。
关山月道:“一个苦守寒窑十年,等你回心转意:“个如此这般,周老爷,你不是糊涂人,自己作抉择。”
周家主人一脸悔恨,一脸愧疚:“我已经知错了,我该死,我该死,我这就接她娘儿三个去。”
关山月道:“能真悔悟是你的福。”
周家主人道:“我能站起来么?”
关山月道:“不站起来,你怎么去?”
周家主人想站起来,但养尊处优的身子骨,遭关山月软剑在膝旁拍了下去,到如今还站不起来。
关山月道:“吴总管,扶你家主人一把。”
白胖吴总管忙伸手扶起了主人。
关山月转望那四个:“四位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要是还非管不可,那可会损了你家大爷的官声。”转过脸来道:“周老爷应该也不想再张扬了吧!”
周家主人忙道:“真不用你等管了,真不用你等管了,你等回去吧!改天我会拜望县尊,当面致谢。”
那四个还真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知道周老爷说的是真不假,什么也没再说,当即都走了。
吃公事饭的走了,周家主人坐一顶轿子,带一顶轿子,还带了白胖吴总管跟两名护院、两名仆人,也出了门。
请关山月坐那顶轿子,关山月不坐。
到了寒窑,瘦小的许大哥还在等关山月,他一见忙迎了上来:“先生,这是”
关山月道:“周老爷来接周嫂子娘儿三个了。”
瘦小的许大哥张口结舌,但话还是说出来了:“还是先生行,先生真做了好事了。”
周家主人下了轿,能走了,虽然还有点瘸,可是能走了,他带着白胖吴总管几个走到近前。
关山月道:“这位是照顾周夫人娘儿三个多年的好人许大哥,周老爷该好好谢谢。”
周家主人的两眼,不再高长在头顶了,一脸感激,拱手就要致谢。
瘦小许大哥忙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周老爷既然来了,就都值得了,不要管我,快进去吧!”
周家主人望关山月。
关山月道:“那就听许大哥的,要谢日后再说,周老爷不要忘记就行了。”
周家主人如今还真听关山月的,连连答应。
关山月又道:“许大哥陪关老爷进去吧!恐怕还得许大哥劝劝周嫂子。”
瘦小许大哥也听关山月的,当即陪周家主人进寒窑去了。
白胖吴总管几个没跟进去,寒窑里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就在瘦小许大哥忙着周家主人进了寒窑的时候,他几个发现关山月不见了。
谁也没看见关山月是怎么走的!
关山月找了家小馆子,把饭吃了。
打从来到“西安”到如今都还没吃饭,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吃了饭,出了小馆子就要走。
只听有人叫:“先生!”
关山月一看,竟然是瘦小许大哥。
许大哥快步赶到近前:“先生怎么不说一声就定了?”
关山月道:“周老爷来接周嫂子娘儿三个回去了,我的事也就了了,该走了。”
许大哥道:“周老爷、周嫂子、两个孩子,还有我,都找先生,周嫂子跟两个孩子都哭了。”
关山月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说一声就走了的道理所在。”
许大哥道:“先生真是侠义,真是菩萨。”
关山月道:“许大哥怎么会在这儿?”
许大哥道:“周老爷、周嫂子、两个孩子,都让我跟着上周家去,我没去,天生的穷命,到了有钱人家浑身不自在,也流浪惯了,定不下来;再说,也不能真让人谢,只她娘儿三个苦尽甘来,一家能团圆,我也就放心了,盼的不就是这个么?够了!”
关山月由衷的感动,敬佩:“许大哥才真是侠义,真是菩萨。”
许大哥道:“我怎么敢当?又哪里能跟先生比?”
关山月道:“我不过是刚巧碰上,举手之劳,许大哥却是辛苦行善多年,是我不能跟许大哥比。”
许大哥还待再说。
关山月转了话锋:“周嫂子娘儿个都回去了?”
许大哥道:“都回去了,起先周嫂子让周老爷接两个孩子回去,自己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甚至想寻死,是我劝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两个孩子想,两个孩子见娘不回去,也下肯回去,周嫂子她这才回去。”
关山月道:“我想到了,所以说恐怕还得许大哥劝劝周嫂子。”
许大哥道:“还当见不着先生了呢!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先生,先生怎么在这儿?”
关山月道:“吃饭来了。”
许大哥道:“吃过了?”
关山月道:“吃过了。”
许大哥道:“那么先生如今”
关山月道:“要走了。”
许大哥道:“先生要走,是”
关山月道:“离开‘西安’。”
许大哥道:“先生这就要离开‘西安’了?”
关山月道:“是的。”
许大哥道:“先生还会上‘西安’来么?”
关山月道:“不敢说。”
许大哥的神情有点异样,看得出来,那是不舍:“怎么这么急?有事?”
关山月道:“是的。”
许大哥道:“那么,先生这一趟是路过‘西安’?”
关山月道:“我是来‘西安’找人的。”
许大哥道:“先生来‘西安’是来找人的,找着了先生要找的人了么?”
关山月道:“没有,我来迟了一步,我要找的人已经离开原来的地方了。”
许大哥道:“先生要找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原来在什么地方?”
关山月道:“许大哥问这”许大哥道:“我是‘西安’出了名的‘地老鼠’,对‘西安’的人跟事,我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说不定我帮得上忙。”
关山月心里为之一动,这时候他也想到了,像许大哥这种“西安”地面上的小人物,对“西安”的人与事,一定是多知多晓,竟忘了向他打听,险些当面错过,当下道:“我找的这个人原在‘卧龙寺’。”
许大哥道:“卧龙寺?”
关山月道:“我不是在‘卧龙寺’门外碰见两个孩子的么?当时我就是去‘卧龙寺’找人刚出来。”
许大哥道:“那就更好了,我的地盘儿就在‘卧龙寺’一带,一天到晚都在那一带活动,‘卧龙寺’任何动静都瞒不了我,寺里的每一个和尚,我熟得不能再熟,恐怕老方丈都不如我。”
这还真是更好了。
关山月道:“我找的这个人,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原来有个外号叫‘大胡子’,想必有一脸大胡子。”
许大哥道:“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月道:“我要找的几个人,都知道姓名,唯独不知道这一个姓什么,叫什么,只知道都叫他‘大胡子’。”
许大哥道:“好几年前‘卧龙寺’是来了这么一个人,他想出家,请老方丈剃渡,老方丈没答应,只让他在‘卧龙寺’带发修行,据说是因为老方丈认为他尘缘未了。”
关山月道:“‘卧龙寺’一位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应该就是他。”
许大哥道:“这个人很怪,绝少说话,也不跟人来往,连寺里的和尚他都不理。”
足证他真对“卧龙寺”的人与事很熟。
关山月道:“这我倒没听‘卧龙寺’的师父说。”
许大哥道:“先生要找的,确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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