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夏天，空气里充满著被阳光蒸熟的气味。不过这样的好天气却被一道从台湾东角袭来的热带性低气压给打乱。昨天还是晴天高照，但今天一睁开眼，就发现老天阴阴地下起雨来了。

    范梓齐的工作进入没日没夜的赶工中，别说跟黎黎见面了，他忙到甚至只能待在公司里睡觉，连回家的时间都拨不出来。前几天他还有点空能拨电话跟黎黎讲讲话，但这两天，黎黎只得到他两个消息——一个是他半夜三点打来的未接来电，一个是稍后“我好想你”的语音留言。

    不过后来黎黎回电，范梓齐的手机就一直拨不通了。

    下午五点半多，黎黎又尝试著拨出电话给范梓齐，电话一下子就被转进语音信箱，黎黎愁眉不展地将电话挂上。

    东尼探头进来问：“还是连络不上梓齐吗？”

    黎黎闷闷的点点头。

    “那你怎么回去？外头雨下这么大”

    “梓齐有给我计程车钱啦！”黎黎苦笑了一下。“只是我还是希望能跟他见上一面，就算讲两、三句话也好。”

    “当什么监的就是这个样子，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东尼安慰地拍拍黎黎的肩膀，贴心地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这阵子忙完就没事了。”

    她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东尼帮黎黎买了个便当让地带回家吃。回到家洗好澡吃饱了饭，黎黎坐在卧房里胡乱转著电视看，手里的遥控器从第一台转到最末一台，又再回到第一台，黎黎无聊地叹了口气，随便按了一个数目字就任电视机呱啦呱啦地响著。就在这时候，黎黎的手机响了。

    黎黎急忙拿起电话一看，是齐！脸上立刻绽放出笑颜。“喂。”

    “是黎小姐吗？我是范哥的助理，我姓林。范哥交代我要打电话通知你。事情是这样子的，晚上开会的时候，范哥他身体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我们刚把他送到医院”

    黎黎吓一大跳。“梓齐生病了？！”

    电话那端的助理语气仍一派冷静。

    “黎小姐不必那么紧张，范哥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感冒跟一点睡眠不足”

    “那你们现在人在哪里？”

    “在计程车上，差不多再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范哥家门口了。”

    送范梓齐回来的还有另外一名身材较魁梧的年轻男人，他和姓林的助理一人各搀著范梓齐一边的手臂，像夹心饼乾似的把范梓齐给搀进他的房间。黎黎亦步亦趋地跟著，直到范梓齐被人放倒在床上，她才忙著跑过去帮他脱掉脚上的鞋子，掀起一旁的棉被将他牢牢盖紧。

    范梓齐从头到尾一直都没醒来，昏迷了似的熟睡著。

    黎黎看着盘踞在范梓齐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眉心不由地紧皱了起来，开口问助理：“梓齐他到底是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姓林的助理按著手指算了一下。“范哥差不多一个礼拜没睡好了。”

    黎黎难以置信地猛摇头。天呐！他真以为他是无敌铁金刚，都不用睡觉的啊！“那工作呢？该不会等他一醒来，你们又会打电话叫他回去卖命了吧？”

    林助理连忙摇头说：“工作的事情已经全部告一段落了，所以接下来范哥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的休息，这点不用担心。”

    黎黎松了口气。

    “对了，这个——”林助理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袋药包，上头写著范梓齐三个大字。“范哥的药，三餐饭前饭后吃都没关系。”

    黎黎伸手接过。“谢谢你们。”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两名助理齐声向黎黎说掰掰。

    黎黎送他们出门去后，立刻回范梓齐房间，她坐在范梓齐床边，看着他沈沈的睡颜。连日来的操劳让他的脸颊瘦削了，皮肤也像病了很久似的灰败著。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她忍不住难过地落下泪来。

    蓦地，黎黎抹去眼泪，起身离开范梓齐的床边。她决定先打电话问问东尼，看现在该怎么处理。

    *　　*　　*　　*　　*　　*　　*　　*

    两个小时后，东尼帮黎黎送来了一锅熬好的鸡汤，跟梨子、木瓜这一类水果。

    “梓齐要是醒过来，别急著一下子塞太多东西进他肚子，这样胃会吃不消。顶多让他喝点鸡汤、吃点肉，一切等他胃口开了再说。”

    黎黎受教地猛点头。

    “还有，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别他病好了结果又换你倒下，了解吗？”

    “了解。”

    “那我先回去了，掰掰。”

    “路上小心点。”

    东尼从窗子伸出手朝黎黎一挥，然后才将车子开走。

    黎黎力气小，东尼带来的东西她分两趟才全部拿进屋子里。眼看范梓齐在床上睡得正熟，一时间还不需要她帮忙，黎黎想了一下，决定回家里搬条惯用的被子来旁边打地铺休息。

    半夜，床上的范梓齐突然低低地呻吟起来，黎黎骤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捻亮了一盏小灯，坐在床边看他。“你没事吧？”

    “我好渴。”范梓齐半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我去帮你倒杯温开水，你等我一下。”

    黎黎趿著拖鞋往厨房跑，小心翼翼地端来一杯温水喂他喝下。范梓齐慢慢地啜完了半杯水。这会儿，精神终于好些了。

    “是谁送我回来的？”

    “一个姓林的助理，跟一个没告诉我名字的男人。”

    范梓齐点点头。

    “你吓坏我了！”黎黎嘟著嘴看着范梓齐说话。“哪有人像你一样，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接到一通电话，结果竟然是通知你生病的！”

    “对不起。”

    身体仍虚的范梓齐抬高手抚摸著黎黎的脸颊，黎黎小嘴一瘪，眼泪差一点就滚下来。

    “看你把你自己弄成什么样子，半人半鬼的，都不知道我看了有多难过！”

    “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本来以为顶多三、四天就能结束”范梓齐无奈地摇摇头。“怎知一下子冒出那么多突发状况，连我都差一点应付不来，所以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糟。”

    “那为什么你的助理看起来没你糟？”

    “那问题又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当然要放他们回去睡觉。”

    “你呦！”黎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拿他没辙地叹了一口气，才突然伸出手去抱住他。

    范梓齐将头埋在黎黎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好想你”“嗯。”黎黎心疼地抚著范梓齐的头发，再抚著他的背脊。

    一回想起两天前的混乱场面，范梓齐现在仍心有余悸。“前两天晚上场面最混乱，一只潜伏在公司电脑里的病毒突然间爆发出来，在场所有人全都慌了，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崩溃了，所有费心设计改良的程式档全部乱掉”

    黎黎想了一下。“难不成就是那通半夜三点的未接来电？ ”

    范梓齐点点头。

    “我那时直觉想打电话跟你诉苦，虽然心里明白那时候你应该睡著了，不过好在有打那通电话，我才没有真的崩溃。”

    “怎么说？”

    “因为我想到你也跟我一样努力著啊！”这回换范梓齐伸出手去搂住黎黎。

    “你一个女孩，在这两、三个月里经历那么多的事情，又是搬出家里，又是闹鬼的，可是却从来没有听你嚷著要回家里去所以身为你男友的我，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只臭病毒发作，就气得崩溃呢！”

    范梓齐将头抵在黎黎的额上磨蹭，但因为感冒不敢吻她。但黎黎却很勇敢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范梓齐望着她露齿一笑。

    黎黎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了抚。“你是我的英雄！”

    “而你是我的宝贝。”

    黎黎笑得甜甜的，支起身子又在范梓齐脸上亲了一下。“肚子饿吗？”

    范梓齐摸摸肚子说：“有一点。”

    “东尼帮你炖了一只鸡，我去厨房盛一点给你吃好吗？”

    “一点点就好了，我吃不下太多。”

    黎黎点点头，走进厨房里去。一会儿，她端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过来。范梓齐伸手接过。

    “好吃吗？”

    正嚼著肉的范梓齐点点头。

    “我发现东尼真的好厉害！”黎黎看着范梓齐美味的吃相，一边撑著下颚讲话。“品味又好，人又和善，甚至还会炖鸡汤，我真怀疑有什么事情他不会。”

    “他不会跟女人结婚生小孩啊！”范梓齐直率地回答。

    “说得也是。”黎黎点点头。“要一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人，去跟女人结婚光想都觉得奇怪。”

    “其实你大概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看到东尼而不排斥他的人。”

    “为什么要排斥他？他人那么好！”黎黎一脸惊讶。

    范梓齐笑笑地揉揉黎黎的头发。“这就是他为什么会那么疼你的原因，你完全的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

    “他本来就是普通人嘛，只是他喜欢的对象是男人罢了——耶！”黎黎顿了一下，然后看着他。“我现在才想到，东尼当初怎么没有喜欢上你呀？ ”

    “因为他老早就有伴了，下回你去店里缠他，叫他介绍他亲爱的给你认识，你一看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他亲爱的很帅吗？”

    “帅！但怎么也帅不过我。”范梓齐昂起鼻子说。

    黎黎朝他吐吐舌头。

    “其实他亲爱的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东尼喜欢比较学院派的男人。”

    范梓齐边说话边将手里的汤碗递给黎黎，黎黎起身将它拿回厨房。

    “东尼的鸡汤真是好用，喝了之后啊，我觉得喉咙跟身体都舒服多了。”

    “别赖！你还有医院的药得吃。”黎黎说著又递了一杯温开水跟药包给范梓齐。

    范梓齐低头看着手里的药包，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我生平最讨厌吃药了～～”

    “你不赶快吃药把病养好，万一把感冒传染到我身上怎么办？”

    也对，不能害黎黎也染上感冒。范梓齐苦著一张脸将药往嘴里一丢，和著开水将药吞下之后，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嗯～～我恨死药丸滑进喉咙里的感觉了！ ”

    看着范梓齐孩子气的表情，黎黎忍不住呵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