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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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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爱住不住随他们,除了原来的生活津贴,那个小白脸的家人得自己养活自己,就这样,再多就没了,不然他们的胃口一定会愈养愈大,最后搞不好还要埃米尔分财产给他们。”

    “但姑姑一定很不甘心吧?”

    “不甘心又如何?以她的情况,埃米尔愿意再扶养他们一家五口已是仁至义尽了。埃米尔坚决反对她嫁给那个小白脸,她偏要嫁;埃米尔买了一座葡萄园给她做嫁妆,他们又不想吃苦干活;现在他们每天吃喝玩乐,只等着将来你父亲过世后会遗赠给他们部分财产,运气好的话,埃米尔没有立遗嘱,那财产就由她和玛德莲均分,这么一来,他们就可以做废物做到死了。”

    “根本是一家子废人嘛!”雅克不耐烦地嘀咕,视线朝桌后瞄去一眼,干脆两脚一抬,揉着眼躺上沙发。“爸爸可能会看很久,我想我可以乘机睡一下!”

    他真的眯眼不到一下子就睡着了,伊德无聊地一个人又等了许久,好不容易埃米尔看完最后一张,他心头一喜,正待出声问话,但埃米尔脸上那副比撞鬼更惊骇的表情却又使他话到喉咙全噎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可思议地瞪住手上的照片,埃米尔满眼骇异,一整个的无法置信,惊窒好半天之后,他竟然又回过头从第一张信纸重新看起,而且看得更慢、更仔细。

    是怎样?明天要考试吗?

    伊德不禁呆了呆,随即翻一下白眼,干脆到另一张沙发上躺下,找个最舒服的姿势,也闭上眼睡了。

    当他被推醒时,天已经快黑了。

    “快,去叫马车准备好,我要带雅克到巴黎。”埃米尔神色冷静,表情坚决。

    “巴黎?”伊德一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边错愕地惊叫。“但但你已整整九年没离开过夜丘,说是担心雪侬小姐回来找不着你,怎么现在你儿子回来了,你反而”

    “我就是要去找她!”

    “咦?她在巴黎?”

    “对,她在巴黎!”

    在巴黎最辽阔的绿地布伦森林旁一栋哥德式风格的大型建筑物,杜奥布罗杰一家人就住在这里,这也是一八六九年时,第一代布罗杰从埃米尔手中连同康帝葡萄园一起买过来的宅邸,是他们的“老”家,所以他们从不曾想过要离开。

    不过这栋宅邸倒是陆续改建过不少次,直到现在,除了宅邸的外观,以及雪侬所住的那间卧室依然保持十九世纪初建时的模样之外,其他部分都与原来不同了。

    记得初到法国时,由于三楼没人住,二楼只剩一间空房,她只好硬着头皮住进那间骨董级的卧室,老实说,她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那间房甚至比杜奥爸爸、妈妈的主卧室更大,不仅附有大型更衣室和浴室,还有一间小书房,甚至连门板都是原来的门板,浴盆也是原来的黄铜浴盆,电灯和抽水马桶是唯一的现代化设备。

    听说她的房间原来是男主人的卧室,是埃米尔的吗?

    “小姐,请问您要按照往常的时间用晚餐吗?”管家玛丽亚恭谨的问道。

    “不用了,既然大家都去度假了,你就当我也去度假好了,不需要准备我的餐食,也不用整理我的房间,过午之后,若是我没找你,你就可以休息了,”雪侬体贴地说。“和你老公带孩子出去走走,或者先跟我说一声,你们也可以到海边去玩几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随便你!”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玛丽亚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拎着刚刚去逛市集时买来的食物,雪侬脚步轻快的爬上二楼,决定花一个星期时间把资料整理好,再交给推荐她到大学任教的教授看看,如果教授觉得她的教课方针可以的话,她就接受大学的聘书,不然就去中学教中文。

    不管怎样,她是中国人,不想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由于刚从外面回来,雪侬习惯性的先冲个澡,换上日式浴衣,再到小书房去专心整理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觉得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时,方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巴黎的夏天要过九点后才会天黑,她竟然己工作五、六个钟头了,而且是靠着电脑萤幕的亮光在工作。

    “不到十年我就会老花眼了!”

    她自嘲地喃喃嘀咕,起身要到卧室的小冰箱取用下午买回来的零食和饮料,孰料门一开,她抽了一口气,呼吸顿时断绝,整个人瞬间石化,像圣女贞德的铜雕像一样僵得发亮,冻结得比大理石更坚硬。

    在这寂静冷清的深夜里,孤伶伶一盏晕黄的煤油灯光驱不走所有黑暗,反而使得眼前视界显得更阴暗晦蒙,扭曲在墙上的黑影彷佛魂魅在跳舞,那黯淡的、幽灵般的飘忽氛围,使周遭的空气转变成窒人的阴霾。

    是他!

    阴晦的煤油灯光中,卧室另一头,落地窗前的高背椅上静悄悄地端坐着一个男人,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端着高脚酒杯,双眸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宛如饥饿的大猫盯住肥硕的老鼠般紧紧地攫住她的目光,神情高深莫测,半声不吭,一动也不动。

    真的是他!

    就在确认那一刹那,她脑海里所有意识猝然被抽空,只剩下累积了九年的深刻思念,在这毫无防备的一刻,宛如中东火葯库被点燃,瞬间在她体内轰然爆开来,没有理智,不再坚强,她只想飞奔过去倾诉九年来的思念之情在梦里,她早已这么做过几千几万回了。

    结果她什么也没做。

    起初是她太震惊、太激动以至于根本动弹不得;而后,由于对方丝毫反应也没有,彷佛那只是一道幻映在墙上的鬼影子,她的冲动很快就降温了,旋即想到另一件事实。

    这里又不是古堡!

    砰一下,她把门关回去了,闭上眼,深呼吸几下,让呈现缺氧现象的脑袋回复正常功能,努力镇定心神,再睁开眸子,鼓起勇气猛然拉开门

    果然,黑漆漆一片,啥也不见。

    她打开电灯,依然什么也没有,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差点像失去牵线的木偶似的瘫到地上去。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见”吧!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他,在离开他的头一年,肚子里怀着儿子,她不时有不顾一切回去找他的冲动,但她毕竟是坚强的、理智的,熬了整整两年之后,她终于不再有那种冲动,然而思念的心情并不曾断绝过一分半秒。

    她爱他、想念他,却又很理智的警告自己绝不能去找他,因为他不属于她。

    有时候她真恨自己这么坚强又理智,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分属两个不同时代,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她擅自闯入他的生命中已是过分,及时抽身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一辈子想念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这是她为满足当初一时兴起的冒险游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虽然有时候真的想不透,为何该死的只有她会碰上那种事,当初没有机会搞清楚这点疑问也是遗憾,然而该回来的时候就得回来,不然一旦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看谁该后悔!

    她自嘲地摇摇头,想去拿罐冰矿泉水让自己清醒一点,免得无聊的“幻觉”又发作,没想到走不到一半路,她又像拿破仑的凯旋门一样端端正正的僵在那里,心跳再度发生故障,眼睛瞪得比酒杯更大。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窗前那张高背扶手椅上,没有人也没有鬼,却多了一本日记,那本应该还在古堡里的日记。

    那本日记,怎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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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放弃凌虐自己的脑细胞,觉悟这个问题的答案靠她非天才的iq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战战兢兢地上前拿起那本日记,又迟疑片刻后才毅然翻开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六月三十日

    终于解决了!

    那位越南公主的父亲派人来把她捉回去,她要我救她,我告诉她我无能为力,既然她已经有未婚夫,她就应该回去嫁给她的未婚夫。

    最重要的是,我不爱她,更不想娶她。

    一直看着公主上了船,船已航行至不见影子,我才放心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夜丘,虽然雪侬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雪侬是因为越南公主的事而离开的。

    但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她应该回来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即便晚一些,可是她一定会回来的。

    而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直到她回来为止。

    他竟然没有爱上那位公主?!

    雪侬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日记也掉到地上去了,她扶着额头又惊讶又错愕地疑惑不已,这个结果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他应该要爱上那位公主的呀,怎么会没有?

    难道不是那位公主?

    那是谁?

    出了这种差误不会是她的错吧?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召开审判大会批判自己,目光好死不死又落到地毯上的日记上,因为是掉下去的,因此又翻到另一页去了,上面竟然又有两行字,一行是日期,还特别注明是一八五七年十年后的七月六日。

    另一行是

    我的儿子,雅克来找我了!

    “雅克?!”她失声尖叫,那刺耳的噪音尖锐得连她自己听了都吓一大跳,但没办法,她克制不住自己,不但尖叫,还惊恐地团团乱转,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来的陀螺。“他他他他怎会跑到埃米尔那里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

    慌里慌张拿起电话来,她竟然想了大半天才想出杜奥爸爸的手机号码来,又思索了好半晌才想起要如何打电话用手指头按号码键。

    “爸爸,我是”

    “啊,雪侬,正好,我刚好也要打电话找你呢!”

    听杜奥爸爸的口气好像不太对,雪侬心头连续咚了好几下。

    “找找我什么事,爸爸?”

    “雅克不见了!”

    上帝!

    雪侬张大嘴却出不了声,天上一碗滚烫的蚵仔面线当头淋下来,蚵仔没半只,面线全下来了,浇得她满头黑线。

    通往地狱的门终于打开了!

    “昨天马特夫妇来找我和你妈妈去他们家打桥牌,”杜奥爸爸继续说。“雅克说他没兴趣,要我们顺路带他到古堡,说好今天再来带他回去,可是我们今天来找他时,管家却说他自己回庄园去了”

    懊死,雅克真的去找埃米尔了!

    雪侬低低呻吟,咧嘴苦笑。一直以为只有她才开启得了那扇“门”没想到连雅克也开启得了。

    因为他是埃米尔的儿子吗?

    “但我们回庄园后,庄园里的人却说没见到雅克,我们到处找了好久就是找不着他,我想我最好通知你一下,然后报警”

    报警?!

    “不!”雪侬再度发出那种撕心裂肺、惊天地泣鬼神的怪叫声,脆弱的窗玻璃受不了刺激,抖个不停。“不要,千万不要报警,雅克他他回来了,对,他自己搭火车回巴黎来了,我找爸爸就是要通知你这件事,雅克说说他觉得那边很无聊,宁愿回巴黎来,所以爸爸你们尽管去玩你们自己的吧,雅克我会负责的!”

    “原来他回去了呀,真是,吓我一大跳,他应该先说一声的嘛!”

    “对不起,爸爸,”雪侬一边道歉,一边挥去好几把冷汗。“你也知道雅克那小表,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想到就做,也不先说一声,更不管后果如何,我我已经臭骂他一顿了!”

    “好了,好了,别骂他了,小孩子嘛,说说就好了,别让爸爸心疼啊!”“爸爸,都是你们太宠他了啦!”

    罪魁祸首,除了她,全家人都是!

    “没有父亲的孩子,我怎能不宠他呢?”

    “爸爸”

    “好好好,既然他回巴黎去了,那就没事了,这也好,马特夫妇邀我们一起到亚维侬,那种艺术节小孩子也不会感兴趣”

    “对,对,雅克不会感兴趣的,爸爸、妈妈你们去吧,雅克交给我就行了!”

    再说几句,电话挂断了,雪侬抹去满头面线,吁了口气,旋即又紧绷起来,转身直接冲向浴室门不是书房门不是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误,这栋宅邸内应该也有“门”

    看见他,可能是幻觉,但出现日记本,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事实了,所以,这栋宅邸内一定也有“门”至于为什么会有,她不了。

    因为这栋宅邸也曾经是属于埃米尔所有的吗?

    无论如何,她非去把雅克捉回来不可,不能任由他去干扰埃米尔的生命,更不能让他在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闹失踪记,不然麻烦就大了,被控谋害亲子又毁尸灭迹可不是好玩的,然后杜奥一家人一定会护着她,结果变成她是主谋,杜奥一家人是共犯,大家一起进监狱里去共叙天伦乐,不,那一点都不好玩!

    包衣室门

    不是!

    衣柜门

    不是!

    通往走廊的门

    都不是!

    没关系,从头再来,浴室门

    她很有耐心的一再重复开那些门,甚至连抽屉都一一拉开过了,可是,当她找了一个多钟头还找不到“门”时,她终于开始恐慌起来了。

    要是她再也打开不了那扇“门”了呢?

    “啊,对了,还有一扇门!”

    她急奔入书房,一把拉开通往走廊的门,才一眼,柳眉便笔直地倒挂起来,气急败坏的一头撞进去,不假思索地大声质问。

    “雅克呢?”

    窗前,那人依然手持酒杯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直至她气势汹汹的冲到他面前,他才从容不迫地徐徐放下酒杯,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挺直那副修长高挑的个子,从低低在下变成艾菲尔铁塔高高在上地俯视她,使她不得不仰起脸看他。

    懊死,以前她怎么不觉得他有这么高大!

    前后不到三秒钟,不用他说半个字,光是那种近似威吓的气势便足以将她压成一片扁扁的墨西哥薄脆饼,不由自主的,她的心跳开始失控,无法移开目光地仰视他那双始终捉住她不放的眸子,沉邃如晦,深不可测,似质诘,又似责难,彷佛要刺透她的身体,逼问她的灵魂。

    这一瞬间,她终于想到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这么嚣张。

    要说谁有错,不用怀疑,就是她,是她莫名其妙闯入他的生命里,又莫名其妙自他的生命中消失,根本就是恶意玩弄,罪大恶极,如果这还嫌不够,再说说她竟然又偷偷生下他的孩子吧,那更是滔天大罪。

    如果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就罢了,偏偏他不是,事后他马上就要求她嫁给他而被拒绝,结果她有了孩子,事前不知会一声,事后又继续隐瞒到底,罔顾他为人父的权利,毫无疑问,该自己跳入地狱火坑里的人就是她。

    九年过去,或许他早己忘了她是谁,但他的亲骨肉,她没有权利不告诉他!

    她才是连环凶手,而他彻头彻尾是无辜的受害者,被杀死好几次都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凭什么对他张牙舞爪?

    相反的,他才是有资格对她审判问刑的人,有资格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他做那种恶劣的事,质问她凭什么隐瞒他孩子的存在,偏偏她有再多理由也说不出口,追根究柢,是她不应该先去招惹他,理亏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总不能推说是当年她年纪小不懂事吧?

    没错,那时她是才高中毕业,好奇心重、玩性强,人格上也不够成熟,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她而言,那只不过是一种另类探险,就像古墓奇兵里的萝拉一样,满心以为只要小心一点,那将是一场唯有她才能够拥有的冒险经验。

    直到她不能不离开了,她又一走了之,连道别都不敢,摸摸屁股就走人,把烂摊子丢给他一个人去收拾

    当时以为无伤大雅,现在才了解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任性。

    愈想愈心虚、愈想愈畏缩,她开始感到不知所措的慌张,不自觉退了一步,刚刚亡命冲进来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怕的魄力顿时变没力,再见他那双令人打从心眼儿底战栗的目光始终胶着地定在她脸上,没来由的竟使她畏惧起来。

    不对路!

    忽地,她转身要逃,但才一秒,她的腰肢便被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牢牢锁住,于是下意识尖叫起来。

    “不!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再也不放手了!”

    下一秒,她被丢到床上真方便,浴衣被扯开,胸罩也在刹那间阵亡,内裤更是粉身碎骨的壮烈成仁,然后,他一手牢牢地制住她不断挣扎扭动的娇躯,一手拉开自己的睡袍,里面居然是一丝不挂的更方便了,她只觉眼前一黑,暴民便被镇压住了。

    再一秒,他的嘴重重地揉上她的唇,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坚定、强劲又温柔,她的呼吸窒住了两秒,下一刻,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集体搞叛变,高涨的渴求迅速在她心头筑起,情欲的烈焰在她体内延烧,脑袋里明明觉得应该要反抗他们实在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了,双臂却自有意志的圈上了他的颈子,用尽全力送上自己的唇,释出她九年来的思念。

    天,她真的好想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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