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烟蓝直视着前方,脸色冰冷。“赶紧开车,离开这里再说。”
谈?她虽然很不情愿与他谈话,但他们之间的确需要进行一场对话。
半个小时后,他们坐在饭店包厢里,面对着面,却彼此都神色凝重。
“喝一点酒吗?”他拿起红酒,替她斟上一杯。
毕烟蓝扬起脸,她的眼清亮里透着复杂的思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在我的家人面前说那些话,又和我父亲说要娶我为妻,伊藤浩司,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名,火川会的会长,原来这才是你的身分。”她握紧了双拳,身体痉挛着。
压抑了一个晚上,从最初的震撼到后来的愤怒,她都一直一直在压抑,她觉得胸膛里的血液都因此变得稀薄了,导致她的呼吸一直无法顺畅。
“我想要干什么?”伊藤浩司手里捏着酒杯,微微晃荡着杯子里透明的红色液体。“我是在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不是发过誓一定会带你离开毕家的吗?”他抬起眼,那双狭长凛冽的眼眸里充满了揶揄和讥刺。
毕烟蓝用力的咬住嘴唇,那一刻,她的胸口翻腾着无数的巨浪,而且伴随着某种疼痛与恨意,一起在身体里爆发出来。
她眼眸里的光芒不再清澈,而是变成了深沉的愤恨。“我一点也不稀罕你的誓言,而且你也根本不需要去遵守。”头脑变得浑沌起来,身体里的痛爆炸开来,她也同时感到头痛欲裂。
他竟在她的面前谈什么誓言,谈什么遵守。他早就已经背弃了那份誓言,现在从他嘴里听到,真的觉得既荒谬又可笑。
“那就可惜了,你不稀罕不需要的东西,我现在却一定要去遵守。”他喝完了杯里的红色液体,眼神讥讽。“而且你不是也同意了这门婚事吗?难道是你家那个老头子逼着你同意的吗?”
毕烟蓝看着他,看到了他眼里的讥讽与嘲笑,一瞬间,眼泪流了下来。她忍了五年的泪水,一直深藏在心底,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流下来的泪水,就在她最不想脆弱的时刻,却突破了她的意志,流了下来。
“从你向他提起这门婚事开始,你就知道他是不会拒绝你的。他怎么让我答应的,又有什么区别?”她恨了他五年,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对他带着满腔的愤恨,但她没有想到,此刻他的脸上竟还会带着嘲弄的表情。
眼泪一旦流出,就再也遏止不住。五年前,她曾经多么天真无知的信任他,五年后他却带着另一个身分轻描淡写的来到她面前,再一次搅乱了她的世界。
而他的脸上没有悔恨,没有自责,只有对她的嘲讽。
看到了她的眼泪,伊藤浩司收起了眼里的嘲弄,他眯起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我早知道这个人是你,即便是死,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你常浩。”她擦干眼泪,咬牙切齿地念出了他当年的名字。
那个名字曾经是她最心爱的名字,多少个夜晚她辗转难眠,一遍遍的在心里反复吟念这个名字,多少次她强忍住眼泪和内心的脆弱,一次次将这个名字塞进心灵最深处。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个人,现在她遇到了,而他却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当年他才没有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而抛弃她独自离开的吗?
伊藤浩司,他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常浩,此刻,他用深思的表情看着她眼里极度的愤恨光芒,口气冷淡的说:“怎么?你在答应这门婚事时,连我的照片都不曾看过?”
她咬了下唇。“他没有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所以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我们的婚姻已经是无法更改的事实。除非你有胆子回去告诉毕任豪,说你不想嫁给我。”他的嘴角有一抹冷笑,真没想到她居然连未来丈夫的照片都没有看过。
毕烟蓝好像被针扎到似的迅速抬起头望着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么卑鄙的人。”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唯一知道她有多么痛恨那个家,有多么痛恨和害怕毕任豪的人,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卑鄙?”他冷笑了一下。“我只是遵守自己的约定,你不是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留在那个没有温度的地方,你不是跟我说过要我带你走吗?”
“那是五年前。你知道五年有多久吗?”毕烟蓝的心在滴血,她以前怎么会爱上这么冷漠的男人?五年前是他抛弃了她,而现在他竟还可以如此厚脸皮的说什么要来遵守约定?!
“我知道五年有多久。”伊藤浩司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这五年来,我努力打拚自己的天下,我不眠不休,我出生入死,我怎么会不知道五年有多长久?”他咬着牙。
毕烟蓝震动了一下,他的表情告诉她,这五年他过得并不顺利也不算幸福。
“比起我的五年,也许你过得还更加轻松。”他拿起酒杯。“好了,烟蓝。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想必你也更加不想再去提起。反正木已成舟,你必须嫁给我,那么何不让我们安心接受呢?”他恢复了平静。
毕烟蓝站了起来,捏紧手里的皮包,他要她忘记过去,难道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吗?
“为什么是我?因为想要毕任豪对你的帮助,因为觉得毕家有用?不过你应该知道,台面上我是毕家的小女儿,其实只是个没有用的私生女。”
“我说过了,我是为了遵守约定而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伊藤浩司的双眸冷冽成一片,他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也不想再重复。
她冷笑了一下,挑了挑眉毛。这样的说法以为她会相信吗?不,她早就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天真可笑的毕烟蓝,任凭他随意摆布,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刚才在鼎盛园里的你,和现在的你真的是有天地之别。烟蓝,你也终于适应了那个环境,是不是?你的确有了很大的改变,没有办法逃离,所以你也只能适应它。”伊藤浩司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冰冷的如此说着。
“没错,我已经适应了那个环境,现在的我即使心里再怎么苦闷,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这就是成长,也是现实教会我的东西。”她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现在的我也很会喝酒,现在的我是个典型的毕家人。”
“所以比起外表的柔顺,现在的你变得更强悍,当我这个黑社会老大的夫人也绰绰有余。”他再次替她斟满酒杯。
她瑟瑟发抖着,他的话句句都好像针般扎着她的心。
“坐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关于我为什么会从常浩变成伊藤浩司,关于我这些年的经历,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他是真的察觉到她的改变,如果说过去的她柔弱得惹人怜爱,那么现在的她是浑身长满了尖刺,而且也变得冷漠与虚伪。
可是不论她变得怎么样,他都不会背弃当初自己许下的诺言,一定要带她离开那个冰冷的环境,离开毕任豪。
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属于她的天地,不管她是否乐于接受,他都要把这些给她。
“我的确是很好奇。”她的口气依然冷冷的。“当年本来说要去内地跟着父母做生意的你,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日本黑社会组织的继承人?不过,在知道这些之前,我要告诉你,我嫁给你的理由。”
“那是什么意思?”伊藤浩司怔忡了下。
“当我不知道未来丈夫究竟是谁的时候,我觉得不管我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就找一个有能力、有权势的人当丈夫,一般女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我也不例外。”毕烟蓝收起了心底的脆弱,她坚定的望着他。
“原来如此,所以你会答应这门亲事。”他继续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在掩饰他内心的不满。
“就是这样。”她的回答斩钉截铁,眼神表情看不出任何柔弱的迹象。“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个人是你,那就另当别论了。除非必要,否则我真的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为什么这么恨我?你曾经不是很爱我的吗?五年前我们”伊藤浩司的口气不自觉变得刻薄起来,因为她的话让他的心里涌现出一阵酸涩。
“为什么?”毕烟蓝瞪大了双眸,满脸不敢置信,他竟问得出这种问题。
“是我问错了。”看到她的错愕,他突然间神色一敛。“我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这在五年前就已经有答案了。”他的内心深处泛起丝丝冷意伊藤浩司,你还想要从她那里得到怎样不同的答案吗?五年前就已经有了的答案,五年后还会有改变不成?不要再妄想了,也不要再犯傻了。
“没错。”她忍住了浑身的颤抖,点了点头。
“你继续说。”他也继续瞪着杯子里血红的液体。
“只要你能帮助我哥哥毕少爵坐上鼎盛集团的主席位置,我就嫁给你,而且这一辈子都会做一个称职的太太。”心脏阵阵痉挛着,她在开口答应他的同时,心中何止是百感交集,不过,她只能用强迫的冷漠声音来说出这句话。
伊藤浩司笑了,他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般,空灵里带着让人颤栗的残忍。
“成交,我答应你。”没有多余的话,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背对着她走到了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台北夜景。
他不想让她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想看到她现在变得那么强悍的脸色。
“毕任豪一直以为你是温驯小绵羊,却不知道他其实养了一头想要吞噬他的恶狼。”也许被她的温驯所欺骗的人,不止是毕任豪,还有他自己。
毕烟蓝的眼里泛起了泪光,身子不住的颤抖又颤抖,她已经尽量想要去忽视他这些冷酷的话语和讥讽的语气,但是她还是无法办到。
胸口处像被巨石压迫般疼痛,她再次将杯里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一股苦涩直冲心间,让她几乎想要呕吐起来。
他怎么可以如此冷酷的对待她,他怎么可以在抛弃她以后,还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面前?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要求,必然是因为他娶她的理由只是为了权势和利益吧?
所以,他和她之间现在只剩下冰冷的交易,甚至连她心里的愤怒和仇恨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他是个可怕又残忍的人,是火川会的首领,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是有权有势的黑帮头目
泪水再度淌下脸颊,她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