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借款搞得兰州制造局也就可能关门,这是一箭双雕的狠招。左宗棠提笔就给皇帝写折子,只要保住马尾船厂,才能保住兰州制造局。强调马尾船厂“制造轮船,已见成效”坚决反对裁停船局,左宗棠在折子中历数了马尾船厂筹集资金的艰巨,断断续续的资金供给大大地增加了时间成本、资金成本、降低了功效,马尾船上存在福州花钱造船,他省免费征用的局面,这样将所有压力压到福州,这样的运行模式违背了正常的经济运行规律。
左宗棠一说话,沈宝桢的折子也就到了皇帝的案头上,沈宝桢当年看着自己的舅舅兼老丈人林则徐在广州的艰难,那一种叫天天不应的无助是宋晋这样的酸腐之人不能理解的,制造轮船是大清王朝“永垂不朽”的事业“不但不能即时裁撤,即五年以后亦不可停,所当与我国家亿万年有道之长,永垂不朽者也。”沈宝桢还在折子中提出了“间造商船”这样一来可以利用商船的收入贴补兵船的费用。沈宝桢不愧为高干子弟,后来的南洋水师所用船只大部分是马尾船厂供给,如果以宋大学士的观点无仗可打,无需造船的说法,此后的中法、中日战争,大清帝国的水师只能莴苣在高高的城墙之内,毫无还手之力,让洋鬼子们一通暴揍之后,跟囚徒一样乖乖地跟洋鬼子签订辱国条约,那样的话,大清王朝裱糊匠李鸿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谈判的筹码。
躺在病床上的大清帝国拯救者、一等勇毅候曾国藩给总理衙门写了一封信,态度比较明确“船局不宜停止”在信中曾国藩认为船局应该查找造船技术方面不足的原因,而不能断然说因为技术问题就不造船,至于费用问题在节省的基础上,想办法筹措,而不能没钱就是要关门。曾国藩在信中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马尾船厂投入了几百万两银子,除了造兵船外,还可以造四五艘商船,平时租借给商人运货,如果遇到战争,就调集来运兵。朝廷可以派熟悉商情、公廉明干的人与商人交接,要作到言必信,让利于商。当然这些商船还可以通过海路运送漕粮,这样费用比沙船费用低,也可以夺回洋人垄断的大清航运权。曾国藩还委派江南轮船操练的道员吴大廷与江南制造局道员冯焌光筹划轮船招商事宜。非常遗憾的是,曾国藩很快就带着跟李鸿章商定的谋定而后动,借力打力推动轮船招商事宜,夺回大清王朝航运权的遗憾撒手人寰。
曾国藩这封信让宋晋深陷洋务派围攻之势,福州将军兼管闽海关税务的文煜站了出来公开支持宋晋,虽然不用马上关闭关闭马尾船厂,但是按照曾国藩的设想,将马尾船厂的船租给商人,那就太可惜了。在文煜的内心,还是希望马尾船厂关闭了省事,原因很简单,沈宝桢整天按照当初马尾船厂创办朝廷下发批文,在闽海关税里酌量提用,文煜收来的海关银子不断地填进了马尾船厂这个窟窿里面,收银子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文煜在上奏皇帝的折子中非常无奈地说:“溯查闽海关自外国通商以来,历年常税皆为洋税侵占,续因沿途地方设卡抽厘,内地商货又多附搭洋船报完洋税,图免节节厘金,以致常税愈短。”尤其是作为福建闽海关“第一口岸”的厦门,损失更大。同治皇帝这个时候有点不明白了,曾国藩说将不打仗的船租借给商人可以赚取部分收入,贴补马尾船厂的资金困难,文煜应该支持,怎么他一边说筹集资金困难,一边又不愿意将船租借出去呢?同治皇帝哪里知道文煜的那点花花肠子,这期间各省已经开始奏请调用马尾船厂的成船了,如果造船费用还是让闽海关出,关了更好,如果不关门,不好意思,谁调用马尾船厂的船,就要掏银子购买,与其找人辛辛苦苦招商,还要让利给商人,还不如直接卖给各省政府机关或者军队,马尾船厂可以通过财政渠道直接划款,多省事儿,同治皇帝看来大脑袋的智慧不及小脑袋的奸滑。
慈禧太后有点纳闷了,曾国藩死后,李鸿章就一直没说话,难道这个合肥老乡真的赞成宋晋所说?一直被洋人开着战舰给揍的心惊肉跳的慈禧太后做梦都想大清帝国拥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将洋鬼子统统赶出大清帝国的领域之外,以报洋鬼子吓死自己男人的血海深仇。象李鸿章这样的政治明星,帝国高级官员,智慧也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陷入丧师阴影之中的李鸿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谋定轮船、招商轮船的事情。上海滩跟太平军大决战血肉横飞的的那一幕幕时时浮现在眼前,林则徐老英雄龙搁浅滩的那种彷徨与无助一直在自己的脑子里幻化,现在恩师已逝,帝国的重任就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帝国跟一条破船一样四处漏水,可恶的英吉利胖娘们维多利亚伙同西方鬼子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坚船利炮威逼大清,利用恶毒的贸易战争搞垮我大清的经济。当年成立江南制造局给娃娃皇帝同治上书时认为:查治国之道,在乎自强。而审时度势,则自强以练兵为要,练兵又以制器为先。自洋人购衅以来,至今数十年矣。迨咸丰年间,内患外侮一时并至,岂尽武臣之不善治兵矣。抑有制胜之兵,而无制胜之器,固不能所向无敌耳。臣等每于公余之际,反复筹维,洋人之向背,莫不以中国之强弱为衡。我能自强,可以彼此相安、潜慑其狡焉思逞之计。否则我无可恃,恐难保无轻我之心。设或一朝反复,诚非仓促所能筹画万全。今既知其取胜之资,即当穷其取胜之术,岂可偷安苟且,坐失机宜?现在不能这么狭隘了,武力可以敲开我们的国门,可以摧毁我们的城池,却动摇不了大清王朝的根基,现在洋鬼子的商战却动摇了大清王朝的上层建筑的经济基础,不仅仅要造兵船,还要造商船,夺回大清帝国的航运权,才能握住大清命运的咽喉。
上书,一定要上一道将宋晋驳斥的体无完肤,又要提出实际解决危机的书,让同治皇帝,不,让帘子后面的西宫慈禧太后彻底地明白停止造船的危害性,完全被我李鸿章的韬略折服。一直在悲伤中思考对策的李鸿章终于在6月下旬复奏,上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这一份看上去是回复皇帝令其商讨是否停止造船的奏疏,实际上是李鸿章精心策划的一份相当于现代股票发行的上市申请书草稿版,这份奏疏从国际国内、融资条件分析、申请股票发行等多个层面向皇帝进行了汇报,在千年封建帝国,这可是亘古未有,由中央核心领导人向皇帝申请发行股票,这份奏疏也来开了中国现代资本发展的序幕。在这份奏折中李鸿章可为胸怀天下:合地球东西南朔九万里之遥,胥聚于中国,此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也!李鸿章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列强之所以能横行中土、中国之所以受制于西方各国,就在于中国传统的弓矛、小枪、土炮不敌彼之后膛枪炮,中国传统的舟楫、艇船、炮划不敌彼轮机兵船。堂堂天朝如何继续维持天朝尊严,如何确保主权完整?就是守卫疆土,也要向西方学习,而谋求自强之道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安见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耶?”李鸿章痛心疾首地告诉同治皇帝,宋晋一介书生,眼界太窄了,我们常常被洋鬼子所揍不仅仅是长枪大炮的落后,更重要的是经济体制制约了我们的国家基础的发展,洋鬼子在发动战争之前,运用了最新的商战阴谋,将我们的国家拖入贫瘠的深渊,如果我们依然沉溺于马背上的血与火,如果我们连看护国门的兵轮都不造了,我们面临的就不仅仅是挨揍,而是我们的命运都会完全被洋鬼子给操控了。
同治皇帝听着听着冷冷一笑,千百年来最令人讨厌的莫过于酸腐文人,朝廷让他们读书,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钻进八股之中寻找所谓的文人气节,人人都想通过咬文嚼字名垂青史,还美其名曰文死谏,这些读书人往往就是拿大话、空话唬人,往往皇帝还不能把这些人怎么样,杀了吧说你是暴君,不杀吧,不听他们的话是昏君,听了吧往往没什么用,这就是读书人在八股里面琢磨的生存之道。“李爱卿,你有点夸张了吧?”同治皇帝把玩着一柄如意。“皇上,道光朝我们的国库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每年底道光皇帝拿到户部的财务报表,最为刺眼的莫过于贸易逆差,莫过于铸钱银的减少,导致我们的铸钱越来越不值钱,为什么这样?他们的鸦片在印度种植,成本低廉,基本上是空手套走了我们的银子,为此我们付出了两次鸦片战争的代价,我们的赔款越来越多,我们越打越穷,这里面有多少看到战争背后我们的命运已经被洋人掌控呢?”李鸿章痛心疾首,是要帮助这个小色狼皇帝好好地回忆一下“皇上是否还记得,在1868年那一年,你老人家12岁,当年我们的天庾正供南粮北调工程出现了大问题,江浙一带的漕粮不能按时调运京城,米价扶摇直上,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的大运河淤塞严重,加上太平军匪乱导致运河无法疏通,漕帮的沙船根本无法行走,有人建议借黄济运,走黄河道,这个法子在道光爷的时候用过,当时两百万石漕粮花费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都没有运抵京城,当时我的老师曾国藩提出租借洋人的商船进行海运,考虑到漕粮是国之命脉,于是试运普通大米以解京城米荒,当时美国的满洲号轮船很快将三万石大米全部通过海运抵达天津,从这以后洋人盯上了我们的漕运,一直垄断着皇粮运输的漕帮这个时候正面临生死抉择,洋人已经完全掌控了我们的航运权,掌握了大清帝国的命脉。”
同治皇帝最近比较烦,由于女人的问题跟自己的老娘慈禧太后闹别扭,整天往花柳胡同泡妞解忧,李鸿章说得这航运的事情还真没有细细地想过,反正按照祖宗家法在自己没有亲政之前,由老娘慈禧太后说了算,今天听李鸿章这么一说,同治皇帝有点毛骨悚然,漕帮可是控制着漕粮业务最大的黑帮,上千条的沙船,数十万的水手盘踞在运河之上,一旦朝廷真的将漕粮交给洋人运输,那就意味着大清帝国的命脉都让洋人掌控,一旦大清跟洋人打起仗来,洋人把控漕粮,京城就会出现粮食危机,引发粮食暴动,帝都危机,跟洋人的战争就只有挨打的份,还可能因为饥民暴动失去江山,大明王朝就是丢在一群饿饭的叫花子手上的。将漕粮交给洋人运输还将得罪组织结构复杂,规模庞大的漕帮。当年洪秀全跟那几个烧炭的土包子在穷山恶水之间闹腾起来,差点就把我爱新觉罗家族的江山给抢走了,这十万水手一旦因为朝廷的决策失去了漕运业务,就相当于朝廷砸了他们的饭碗,十万人一闹起来,大清江山危矣。同治皇帝顿生警觉:“李爱卿,漕粮运输问题不能交给洋人运,还得我们自己掌握在手上,这个问题你们尽快拿出一个解决办法。”
李鸿章一看同治皇帝的表情,这小色狼这么快就上道了,看来大清王朝有中兴的希望,拯救大清于危难,曾国藩立下不世奇功,中兴大清于衰落,这也将是功耀千秋。饱受八股毒害的读书人人人都有这样一个梦想,历史的经验证明,这只是皇权制度下统治者的御人术,治者治于人,智者治于心,最舒服最王八蛋的也莫过于皇帝,成功者是功臣,失败者是佞臣,成功者终有一天成为刀下之鬼,因为你功高盖主,失败者终将有一天挫骨扬灰,因为你祸国殃民。历史上最早的读书人也是最成功的莫过于商鞅,挽救秦国于危亡,开三千年封建之基石,最后五马分尸。后来还有一个大文学家王安石企图成为政治明星,大刀阔斧进行变法,从经济到军事,最后失败了,就连他的反对派大文学家司马光等人都遭遇牵连,最后身败名裂。李鸿章作为帝国的政治新星,依然在重复着老祖宗们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实在是太沉重了,天朝上国的风华已经被西来的风暴给吞噬殆尽。现在应该是自己绝地反击的最佳时机了。李鸿章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皇上,这个问题确实有一定的困难,宋晋宋大学士当年连先帝咸丰的陵寝都觉得建造的太繁华,没有必要,国家贫弱能省就省,现在他说造兵船是一种浪费,所以解决漕运的问题就不是银子的问题那么简单了。”
坐在帘子后面的慈禧太后听了李鸿章的话火冒三丈,喜欢权力快感的慈禧太后骨子里奔涌的权力欲望致使内心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骚动。历史的经验证明,女人可怕,有权力欲望的女人更可怕,变态的寡妇那简直魔鬼幽灵。慈禧太后的老情人奕忻现在一定在后悔,当初如果不跟这个女人联手发动政变,她也就不会坐在帘子后面打击自己操控朝政。满洲八旗的男人在马背上是英雄,却永远淌不过女人那温软深浩的乳沟:多尔滚,没出息,在老情人的石榴裙下让了江山;顺治,没出息,为女人郁郁寡欢最终出家;康熙,没出息,借口微服考察民情却是找老情人;乾隆,更没出息,终身沉溺于香妃的回忆,奕忻,没出息,一直被慈禧玩弄于鼓掌之间,终身为奴。现在的同治皇帝更没有出息,因为自己没有娶老娘指定的女人为皇后,导致婆媳关系紧张,可怜的孩子整日郁郁寡欢,唯有在妓女的身上找到作男人的快感。就这样,大清王朝从入关一来就掉入一个神秘的陷阱,走不出女人的魔咒,就这样一步步迷失在女人的乳沟里。在帘子后面的慈禧太后想起陵寝那一茬就来气,国家就是再穷,两个坟场的钱都要抠门,这个宋晋是有点过分。“李鸿章,你当时不是也说马尾船厂跟江南制造局可以关门吗?现在你就别扯别的事情,说说解决办法吧。”慈禧太后看来是生气了,这么些天来这个女人一直在左右为难,宋晋是政变功臣,洋务派是中兴希望,谁能够真正拯救大清王朝?
李鸿章等待这几个月的机会终于来了。李鸿章拿出一份调查报告,非常详尽:“皇上,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欧美的洋人欺负我们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欧美的洋人不远万里,不是我们长久的隐患,我们的邻居小日本现在正在进行明治维新的变革,还将军国主义深入到了军队里面,小日本土地很少,他们变革仅靠他们那一点资源土地是不够的,皇上你还记得英国人给我输入鸦片就是找到我们的邻居印度当种植基地,小日本第一个肯定盯住我们的附属国朝鲜,然后就是我大清,无论是保护朝鲜还是我大清,中日早晚有一战,日本人正在筹建海军,所以我们的战船绝对不能停造。宋大学士说停止造船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钱的问题,洋鬼子在打仗之前跟我打贸易战,打完之后还是打贸易战,因为长枪大炮打来的只是赔款,贸易战可就是打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如果这个时候停止造兵船,那么我们的国家就彻底完蛋。”李鸿章悄悄地看了看龙椅上的同治皇帝,小色狼正襟危坐,李鸿章接着分析到“我们可是上千年靠着茶叶瓷器丝绸贸易赚取外汇的,现在跟洋人贸易突然败下阵来,贸易逆差越来越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航运业出现问题,沙船、翻船危险、速度慢、影响产品质量,洋船靠着蒸汽发动机的强大动力,速度快,市场的制胜关键在快,当我们的产品运送到目的地,我们的丝绸茶叶早就卖不上价了,加上运输途中的耗损,我们的贸易商资金链紧张甚至断裂,洋人兴办的银行这个时候有意提高利率,并且只收贷款,却不放贷款,江浙已经出现了商行、钱庄挤兑破产的现象,这样将恶化大清的对外贸易产业,我们国家的银子就出现只出不进的局面,那么我们的铸钱就越来越不值钱,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我们的经济基础没有了,国家财政就会破产。”
宋晋站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这个李鸿章两面三刀,越说越离谱,这简直就是恐吓小皇帝。“李中堂,恐怕言过其实吧?”宋晋哪里知道李鸿章当初赞成他的观点是激怒左宗棠,让左宗棠先跳出来,这样洋务派才能够在造船问题上站到宋晋的对立面,轮船招商的事情才能够借机实现。李鸿章不紧不慢,开始耐心地给宋晋好好上一堂课:宋大学士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现在面临多么艰难的国际形势?无论是欧美还是小日本,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打垮我们,打仗的背后是为了银子,用西方人的话是资本,他们是要通过资本战争来掠夺我们的财富,你看看他们每次跟我签约,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开放通商口岸,你看看现在他们多少商船在我们的江河湖海上航行?他们的蒸气机轮船那么快的速度,人员少,成本小,运费比我们的沙船、夹板船低很多,我们的沙船是上千艘,可是你看看那些沙船,我可是统计核算了一下,要想维修好沙船,至少要花费三千万两白银,现在朝廷年年赤字,哪来银子修船?漕运河道淤塞,要动用多少民工疏浚?要多少粮食银子给民工工资吃喝?更危险的是暴动,元朝是怎么灭亡的?就是派十万人疏浚黄河,一帮土农民开始暴动,最后整个元朝到处烽烟四起。之前的太平军的匪患已经让朝廷疲惫不堪,难道你还想引发更大的暴动吗?
李鸿章说着说着,又从袖筒里拿出一份调查报告,哗啦一下展开:大家看看,洋人这么些年除了打我们还干了一些什么?早在鸦片战后不久,即有洋商船只航行于沿海。1842年英船“美达萨”号首抵上海;1844年,怡和洋行派“哥萨尔”号作香港、广州间的定期航行;1850年,大英火轮船公司派“玛丽乌德”号开辟香港、上海间航线。1853年美轮“孔晓修”号亦开抵上海。1858年天津条约和1860年北京条约签订后,在五口开放之外,又开了南至琼州、潮州北至牛庄、天津西至汉口等多处为商埠。于是外轮得以直入长江、大沽口。各国闻风而至,英、法轮船公司和在华洋行,纷纷自行其是地派轮航行于各埠。60年代的10年间,外商在港、沪、津等处设立的轮船公司,主要有:美国的旗昌,英国的会德丰、上海拖驳、大沽驳船、太古洋行,以及英葡合营的省港澳轮船公司、德国的美最时等等。到70年代,外轮侵入的势头继续扩大和深入。揽载客货和槽运,剥夺大利,帝国曾经兴盛航行于江海的沙宁帆船停业,咸丰年间沙船2000余只,到70年代初只剩400只,因为它们不能与迅速安全和取价较廉的外轮争衡,帝国沿海内河航行权逐渐沦于洋商之手,同时原为中国沙船、钓船所得的水脚,日益增多地流入洋商之腰包。更为可怕的就是福州将军文煜说的那样,现在很多华商依附洋商名下,大清的财税慢慢地流入到洋人的腰包。
“皇上,上海有个叫顾福昌的老头死后,英美驻华使馆却为其降半旗致哀,这是英美国王以及总统死了之后才有的最高礼节,英美大使馆却将这样崇高的礼遇给了这个老头,这个顾老头之前是上海四马路丰盛丝行的老板,1862年美利坚合众国的南北战争开始之后,国内的投资形势恶化,美商旗昌洋行在上海设立了旗昌轮船公司,顾福昌便是大股东之一,那年,旗昌轮船公司在十六铺建造了上海滩上唯一的外洋轮船码头——金利源码头,是现在上海港规模最大的客运码头,这个码头最早是顾福昌的,后来顾福昌就用这个码头入股了旗昌,这个旗昌有一半的股份是大清的商人持有,现在这个旗昌轮船掌握了大清航运业的半壁江山。”李鸿章义愤填膺,说到动情处,声音提高了一点“皇上,顾福昌依附洋人固然可恨,降半旗也并非洋鬼子尊重顾福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洋鬼子的一个阴谋,他们是要给大清的商人作样子,吸引更多的商人将钱投给他们,对了,第二次鸦片战争那个肇事的‘亚罗号’轮船真正的船主就是我大清子民。洋人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钱越多他们的生意就越大,控制我们的航运权就越牢靠,我们的漕帮沙船主生存的空间就越来越小。洋鬼子揍我们,他们是整个帝国的仇人,但是连年的战争、多如牛毛的税捐,而洋人跟大清打仗候签订了不少的条约,他们在我们的江河湖海航行只缴纳非常少的关税就可以,这样一来,就拉开了朝廷跟商人的距离,政府的公信力在战争与洋人利益诱惑的双重消磨下,越来越脆弱,这样的后果就是华商依附洋商,我们的税赋越来越少,我们的贸易缺口越来越大,我们的财政越来越困难。”
“李鸿章,你怎么这么罗嗦,究竟有没有解决办法?”同治皇帝越听心里越害怕,按照李鸿章这么一说,大清帝国马上就有亡国的危险,洋人这么猖獗,必须要拿出一个好办法出来。“皇上,你别着急呀,顾福昌依附洋人名下的,我们迟早要收回来的。当然也不是所有依附洋人名下的华商日子都是那么好过,臣调查发现狡猾无奈的列强资本对更多的帝国商人是连蒙带吓唬,最后本利都不给结算,完全一个不认账,受窝囊之气还没有地方说。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帝国商人都像顾福昌那样。”李鸿章又开始给同治皇帝讲上海巨商唐廷枢在轮船上的尴尬遭遇。话说有一次唐廷枢乘洋轮由上海到香港,因避风停航,船上每人每日只供应淡水一磅,大富豪唐廷枢比较抠门,船上发的水节约着喝,海风阵阵,实在是饥渴难忍,唐富豪就到夹板上透风,远远看见不少上来透气的中国人用舌头舔着干涸的嘴唇,唐廷枢转了一圈,顿时火冒三丈,发现栓在船夹板上的羊在咕噜咕噜大口喝水,实在是可气可恨之极,但是当时洋人势大,愤怒与无奈交替刺激着唐廷枢的心脏,唐廷枢在“待人不如羊,殊为可恨”的感叹下,愤而在香港筹股资10万元先租两轮“往来港、沪”“皇上,我想任何有血腥的中国人,象遭遇唐廷枢这样的情况,就是佛也会发火,民心可用,象唐廷枢这样的富豪也是帝国子民,他们是愿意回到帝国的怀抱的,皇上,宋晋大学士说财政困难没钱,没钱就停造船,那财政依然会没钱,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赚钱呢?更何况造船是可以赚钱,可以将中国的航运权、国之命脉掌握在大清自己的手上的。”李鸿章在给皇帝讲完国际国内形势,讲完了民心向背之后,是该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的时候了“皇上,洋人能够吸引华商的钱创办新式轮船,我们既不能禁华商之勿搭洋船,又何必禁华商之自购轮船?以中国内洋任人横行,独不令华商展足耶?我们为什么不能将这些商人的钱聚拢来设立轮船招商局,则华商可以名正言顺入股,这样使华商不至皆变为洋商,实足尊国体而弭隐患,尤为计之得者。”
国际形势严峻、国内犹如泰山压顶。李鸿章准备采用那个用自己撒尿来解释抛物线的留学生容闳提出的发行股票募集商股的模式来试办轮船招商。这个容闳在晚清也是一个人物,堪称大改革家、教育家,曾国藩、李鸿章等晚清重臣的经济、教育方面的幕后高参,后来推翻大清王朝的北洋、民国革命大批骨干分子就是这位容爷积极怂恿朝廷公派的留学生,成为大清王朝的掘墓人。这位容爷同时也是中国近代资本发展的推动者,股份制概念中国的奠基者以及中国真正意义上股票的开拓者。早在太平军疯狂期间,作为中国第一留学生,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容闳带着一腔抱负回国了,这个容闳当时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那就是清廷已经统治了上百年,这个马背上的民族太顽固,不可能接受西方的改革思潮,于是留学生青年容闳认为信奉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国应该很容易接受西方思想,于是小伙儿风尘仆仆直奔南京,当时太平天国国务院总理是洪仁玕,洪仁玕听了小伙儿的一番政治军事教育等治国七策,觉得不错,就引见给整天寻欢作乐的天王洪秀全。洪秀全夜夜笙歌,正沉浸在自己一手谋划的王杀王大阴谋之中,让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这些烧炭的土鳖相互残杀,自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独霸太平天国统治权,根本没有闲工夫听容闳罗嗦什么公派留学生这一类扯淡的话。洪秀全毕竟是落地书生,看到同为读书人的容闳小伙儿一脸的汗水,就赏了个四品给容闳,容闳很失望,开始作小买卖。有一天正在摆地摊的容闳突然被几个当兵的给抓走,直接提到曾国藩的跟前,容闳瞪大眼睛一看,吓了一跳,这不就是那个打败大色狼、大骗子、大阴谋家洪秀全的的两江总督曾国藩吗?当时身为两江总督的曾国藩正在搞江南制造局,需要采办机器等,曾国藩看了看容闳的简历,正好缺一个采购员,容闳小伙儿就这样成为曾国藩手下,也是帝国第一个留学生采购员。封建集权下的等级制度异常深严,容闳每次有想法总不好意思直接向曾国藩反映,而是通过江苏巡抚丁日昌代为转呈,天津教案发生后,容闳再次将提出按照西方公司章程筹组新式轮船企业,1867容闳年提出联设新轮船公司章程,这是华商筹划组织轮船公司最早的一个章程,但是曾国藩担心轮船招商成立引起漕帮水手起事,加上拿到折子的军机大臣文祥家母去世,这事也就一拖再拖了。
容闳的折子让李鸿章深受启发,已经研究容闳草拟的联设新轮船公司章程很久,不过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爱新觉罗家族从入关以来还是儒家治天下的那一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重农抑商,生意人跟妓女一样倍受歧视,这也是不少华商宁愿跟洋人合伙赚钱的一个原因,如果朝廷没有诚意,诸如唐廷枢这样可用的民心未必真正能投入帝国的怀抱。李鸿章反复地琢磨一个更好的办法,让朝廷的公信力得到伸张,又要让帝国的商人心甘情愿地拿出钱跟朝廷一起做生意。李鸿章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轮船招商策略:为了彰显朝廷诚意,朝廷跟商人联合创设轮船招商局,朝廷拿出一部分银子作为股本,其余的部分股权进行公开向华商出售,可以自由交易,这部分出售股权募集到的资金全部用于购买轮船,组建帝国自己的轮船招商局,在国内的江河湖海广泛开展运输业务,夺回帝国航运权,轮船招商局发展到一定阶段,业务向海外延伸。皇帝听完李鸿章的宏伟规划,连声叫好:“爱卿你会同六叔仔细商议筹建轮船招商局事宜,夺回我大清航运权。”
1872年12月23日,天寒地冻的紫禁城宫门刚刚开启,李鸿章就夹着试办招商轮船折走进了养心殿。同治皇帝的精神不错,还有一个三天就要亲政了,身后那个帘子也就可以拆除了,今天李鸿章要来说办轮船招商局的事情,到时候国家有钱了,大清能在自己的手上中兴那是爱新觉罗家族的荣耀。“皇上,臣已经吩咐手下人将轮船招商局的公司章程,具体的筹建事宜都安排妥当了,具体的筹办人员也找好了,总办是非常有海运经验的海运委员候补知府朱其昂,但是现在官造轮船并无商船,我们可以招徕各省的所有轮船归总到轮船招商局,所以我们现在第一步就要试办招商为将来的官商铺路,发行股票募集富商资金,然后购买商船,朝廷可以调用招商局的商船船进行漕运,将国之命脉真正掌握在朝廷的手上。”李鸿章将折子递给了同治皇帝。同治皇帝认真地翻看了李鸿章的折子,详尽周全,折子里面对国际国内形势再次进行了全面分析,对资本的募集形势、募集渠道进行了合理的分析。同治皇帝点了点头:“李爱卿你先回去吧,容朕周全思量。”李鸿章的心里一咯噔,难道同治皇帝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