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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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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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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译著,他在1931年都交给了商务印书馆,受到欢迎。商务印书馆拟首先出版人类生活论,这也是祖父自己最看重的一部著作,集中体现了他那来自个人生命体验和经历民族忧患后的深刻思索。本来,这些著作,会以人类生活论打头,在1932年陆续由商务印书馆印行的。相信这些著作一旦面世,起码会有一部分能在中国的文化思想史或出版史上留下痕迹。而且“上海公学”由于其支持者赵铁桥遭到暗杀,不得不解散,祖父自己又中风偏瘫,经济上亦陷入了困境,也等待着商务印书馆出书获得生活与治疗的费用。万没想到,祖父在病榻上所等待到的不是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个人专著样书,而是日寇轰炸机掷下的炸弹!

    祖父所住的医院被炸成了废墟,日寇消灭了他的肉体。更令我们后人思之愤然怆然的是,他的全部投往商务印书馆而尚未及印制的译著原稿,也在日寇弹火下化为了灰烬!

    祖父及其著作被日寇毁灭时,父亲是海关的一个职员,他和我姑妈等的悲愤之情久久不能平静。在嗣后的岁月里,他们都义无反顾地置身在抗日的潮流里。1934年,母亲生下姐姐刘心莲后,因为在姐姐之前已有了三个男孩,无论从数量还是品种上,父母都觉得可以不必再生孩子了。而1937年全面抗战后,父亲供职地重庆经常有日机去轰炸,为安全计,父亲自己留在重庆,让母亲带着孩子们先是躲避到成都郊区,后又进一步躲避到了老家安岳。这期间父亲当然也时来探望母亲和孩子。那时候避孕的办法不多,1941年年末,母亲感觉到自己又怀孕了,父亲知道后,坚决要她设法打掉。那时父母都是近四十岁的人了,最小的孩子(女儿)也已经快八岁,又正当国难时期,经济拮据,精神焦虑,不想再要多余的孩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母亲为打掉肚子里的孩子,遍寻偏方,积极服用,但不知怎么搞的,总是服了那打胎药后,没多久便会感觉到仿佛有一双小手在抓挠她的肠胃,只有尽情呕出方能松快。急切中她甚至设想过从桌柜上跳下的恶性堕胎法。后来她感觉实在无法摆脱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便转而经常抚摩着隆起的肚子,产生出了一种异常珍爱的情感。她把决意生下孩子的想法告诉了父亲,据说父亲正是在日本飞机的噪音中也表了态:“他们炸出了一个来!一个抗日的小战士!”就这样,我于1942年6月4日凌晨,诞生在成都育婴堂街,接生的是我的舅母。父亲在我出生后,为我取名心武“心”是排行“武”是表示要以武力抗击日寇的侵略。

    从小时候能懂事起,父亲就经常给我讲祖父的事。他希望我们孩子里能有人当医生,因为祖父首先是一个医生,而且一度是革命军的军医;其次就是鼓励我们有所著述,能出版个人专著。就我个人而言,我虽然没能成为一个医生,却毕竟成为了一个作家,已经有国内若干著名的出版社出版过我的著作,但商务印书馆跟我约稿,还是第一次,虽然这只是今日东方杂志里的一篇文章,但对我个人而言,它的意义很不一般。这证明有些生命的链环是炸不断的,而一个民族的精神传承,更不是把老一辈的著作化为纸灰,就可以截斩的。

    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后,我在1981年、1997年两次应邀访问了日本。当我踏上日本的地面时,心情可能比一般访问者复杂得多。我的祖父,以及他那一辈的许多人,曾把日本作为一个理想的地方,以为可以从那里获得使自己民族富强的能力。据父亲回忆,从日本归国后的祖父曾常在家里穿日本和服。但是后来日本却一步紧逼一步地欺负中国,直至在1932年的“一二八事件”里,掷下炸弹炸死了我祖父和他全部未及刊印的译著,使他未能在中国的那个发展阶段留下他本来可能产生出甚至是重大影响的思想文化痕迹。而我这个生命,也正是在日本飞机不断轰炸重庆和成都的噪音和火光里诞生的——如父亲所说,是炸出来的——可是我却也终于踏上了日本的土地,进行所谓的文学访问。更令人难以解释清楚的是,我自1977年登上文坛后,虽说若干作品被译成了英、法、德、意、俄、瑞典等文字,但相比而言,却以日本的译本最多。

    在日本,我的心灵在有一点上尤为敏感,那就是我可能比一般人更难容忍军国主义,哪怕只是一点点那样的“气味”无论是试图为曾经存在过的军国主义巧为辩护,还是企图为现在复活的军国主义声张助威,都会激起我满腔的义愤。我也读过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那个文本或许确实与军国主义没什么直接联系,但我不能冷静地“就事论事”去欣赏那“美丽的文本”因为我不能不想起他是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这又不能不令我忆念起我那肉体与著述在同一天被日本军国主义炸成齑粉的祖父。当我在东京,有人远远指给我靖国神社时,我不仅咬牙切齿,而且恶心欲呕。但是两次访问日本,又使我接触到了很多和我一样痛恨日本军国主义的日本文化人,还有从东京到广岛到北海道札幌的普通日本市民和农民,我曾同他们讲到“一二八事件”讲到我祖父和他那些著述的湮灭,讲到我这生命与名字的来历,我从听者眼睛里闪动的湿润的光影里,获得的不仅是抚慰,更是一种坚定的誓言:

    不能让那已经发生过的罪恶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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