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说到这里,浩二轻轻挑起眉毛喃喃说:“是位好老师。我喜欢。”
春美越过桌子将身体靠过来。“喂,真是个美男子吗?”她这么问道。
“这个嘛,算是吧。”我笑着说。
“喂,我告诉你,不管是谁都是这么说。”浩二向着他姐姐强调说。
“对了,你认识半田先生吗?”我试着问浩二,我听说他是片濑先生的学生。
浩二马上点头说:“也没有什么认不认识,他也是片濑的学生,是早我一年的学长。半田是个很有名的花花公子,为什么问起他?”
“没什么。只是上次老师提过他的名字。”
“文学院呀,念英文系的男学生是风毛麟角,以后大概会增加一些。半田先生他们那一班,男学生就只有两位。旅行呀,还是男亥一同出游,老是被女生差遣做这做那的。像是拿啤酒来、跳个脱衣舞吧等等。”
春美扯开嗓门大声笑起来。浩二也跟着笑。我从浩二那里探听,也看不出他知道那位名叫半田的学生,和片濑信太郎的老婆有染的迹象。
那时,在大学正门前开始的演说打断了这对姐弟的笑声。学生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大到咖啡厅内都听得到,把在店里放的音乐都压了下去。
浩二伸起腰越过窗户往外看“哇!”地很惊讶地说话道:“这个大学,果真是如传闻所说得这么可怕。我们学校呀,一到这个时候可是男女在正门口约会的时间呢。”
“你既然来了,就去实习实习吧。”春美说“算是上社会课。”
“才不要哩,挺恐怖的。”
“就是呀,像你穿得这样的一个人呀,可会被当成枪把。”
浩二耸耸肩说:“下次再有备而来。”这么说的时候,在咖啡厅外的大街上,带着头盔的一群学生呼啸而过。脚步声震得店里的地板都在响。
坐在店里的人全部站起来走到窗边,我们也一样。
在大学正门前演讲的是五六个人的小团体。戴头盔的这一群把这个小团体整个围起来。好像开始了激烈的口角,有人胸部被捶打,也有人被拖倒在地上。
一部分路过的学生也加入混战。到底站在哪边、是谁在帮谁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在演学说、戴着头盔的集团好像是唐木那一伙的。
“好呀好呀!”浩二叹息说。那是带有轻蔑的叹息。但不知为什么,接着没有说任何话。我们三人有好长一段时间默默地将脸靠紧窗户,眺望着外面越来越混乱的局面。
我为了消除唐木的痕迹,将屋内的摆设变了样。说是这么说,也不过是把橱柜和书架,还有小冰箱的位置重新摆过。然后把印有向日葵花样的黄色窗帘洗干净。光是这样房间却看起来大为不同。在厨房的水槽中用手铣窗帘,流出的水脏得难以置信。大概都是唐木吸烟的灰尘吧。
有关唐木的消息,各式各样的版本传到我耳里。有人说医院检查结果必须长期疗养才行,但是唐木不愿意,在被带回乡下的途中脱逃。也有人说汲什么大病,很快就出院了,不知潜伏在哪里。还有人说他肾脏长了恶性瘤,动了大手术。但实际详情如何,一点也没头绪。
我每个礼拜六和礼拜天都到片濑夫妇家,不间断地继续打工。不去片濑夫妇家的日子,就到大学的图书馆去调阅有关伊利沙白王朝和詹姆士王朝的书籍。像是历史书、戏剧论、文学论,还有宗教论等等,甚至连当时诗人残留下来的的诗集都找出来。其实根据看不懂,还有摸有样地读到天黑。
或许是不必要的自我意识作祟。我那时对知识还有学问的贪心程度与求知欲之强,以前从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在信太郎的书房中,坐在破旧的紫色沙发上,我殷切地盼望能彻底理解耳朵所听到的、信太郎翻出的优美的文章。然后和他以对等的地位交谈。
对我来说,片濑夫妇还是像外星人一样。他们那种豪放不拘,只能说是无视于时代的生活方式本身,有时让我觉得很难受,有时却让我陷入沉思。
但是,当初对他们产生无意义的轻蔑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愚昧的好胜心,想费尽力气和他们变成同样的层级,以同样的水准交谈。
我胡乱地大量阅读。觉得重要的地方或特别有印象的地方就记在本子上,死背下来。然后在到片濑夫妻家去时,虽然是拼命死背下来的、借来的知识,只要在闲聊中派上用场,我所感到的喜悦就难以形容。
信太郎一定有点大惑不解。只不过是雇来记口述翻译的女学生,为什么突然变得可以说得出作家的名字,而且还一副遍览群书的样子。会开始说什么“莎士比亚不错,不过我呢,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较喜欢韦伯斯特,冒着生命危险的通奸、血的复仇,还有绝望的结果,我原本就喜欢这些阴惨和虚无的气氛。在某方面来说,在文化烂熟开始腐化时所发表的戏剧作品,可以说是扮演了连接现代文学的桥梁的角色。”
现在我回想起来,只觉得很丢脸。要是对方不是信太郎的话,一定会不怀好意地从多方面交叉攻过来。我会回答不出来,然后变成笑柄。
但是他完全不质问我,也不说任何让我固扰的话。他只是眼睛闪着光,倾听我现学现卖的知识和突如其来的感想。好像发现了同好一样,喜孜孜地这么说:
“我们真合得来。你喜欢的和我一样。像是黑暗、毒、疯狂、腐败、迷惑,只要作品中有这些成份在就会被吸引。真是不可思议。”
刚开始我还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我还想他是故意讽刺我。
我所说的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见解,只要读些资料,到处都有这种类似的论调。我只不过把它换为自己的话,然后带点感想地表达出来而已。
因此,想问问题的反而是我。老师为什么会被那种虚无的东西所吸引呢?孤独啦、忧郁啦、不安啦、对那些普通人会想避开的东西,为什么觉得这么有趣而执着呢?是因为现在太富足的关系吗?还是因为你只是这么说着好玩呢?
但是我投问出口,因为并没有必要把话问出来。对于那些架空的问题还无法用言语来回答。大胆地说,答案只是潜藏在信太郎肌肤的香味、体温和呼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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