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岑隐慢慢放下书册,薄唇微微勾起,问道:“这小丫头三更半夜怎么会在半月湖?”这丫头不是最贪睡了吗?
见岑隐神情温和,王百户才算松了一口气,他早就问清楚了前因后果,立刻就把端木绯、涵星、李廷攸几个如何遇上肖天,又怎么一起套麻袋打了封预之的事一一说了。
岑隐的唇角翘得更高了,狭长的眸子在灯火的映衬下,流光四溢,神情愈发柔和了。
这个小丫头还是那般护短得很,也难怪安平这么疼她。
“抓到的那几人好好审审。”岑隐随口吩咐了一句。
“督主放心,属下已经命余役长去审了。”王百户连忙回道,说话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就道,“督主,去晋州的人今天刚回来了一个。”这件事他本来打算明早来禀岑隐的,因为临时出了今晚的事,干脆就提前禀了。
岑隐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王百户理了理思绪,不疾不徐地禀道:“那位肖公子本是晋州华汶镇一家镖局的镖师,前年三月,当地县令的小舅子也在华汶镇开了一家镖局,却是无人问津,后来那县令在小舅子的唆使下干脆就抄了肖公子所在的振远镖局,振远镖局的镖头和不少镖师都被杀了。”
“当时肖公子去护镖,不在华汶镇,等他次日回镖局,惨剧已经发生。肖公子干脆就带着镖局剩下的人愤而反击,杀了县令和当地县衙的衙差,走投无路之下,就占山为王,在泰初山上建了个泰初寨。”
“泰初寨?”岑隐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喃喃地念了一遍。他还记得封炎与他提过晋州这个泰初寨。
王百户以为岑隐是在发问,连忙答道:“是,督主。这泰初寨在这几年中发展很快,如今寨中有近万人,已发展成了晋州数一数二的寨子,而且这泰初寨行事颇有几分侠义之风,从不滥杀无辜,在晋州百姓中名声不错。”
岑隐端起了手边的茶盅,呷了两口茶。王百户说得这些倒是与之前封炎说得一般无二。
王百户继续禀道:“泰初寨规矩森严,对新加入的人员审核十分严格,还要层层考核,我们派去的人一时混不进泰初寨,只能先在华汶镇打探肖公子的身世。”
“肖公子是五六岁的时候被振远镖局的李镖头从一个人牙子那里买回去的,他从小在镖局长大。振远镖局在华汶镇开了三十几年,远近闻名,李镖头为人善心,对这些被买回去当做镖师培养的少年都极好,待他们亦师亦父。”
“我们的人还在继续往前查,正设法找当年的那个人牙子,只是这时间上有些久远,再加之晋州近些年很乱,连连灾难,百姓或死或逃的,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说着,王百户的眉头微微蹙起,心知要查清这位肖公子的身世怕没那么容易。
王百户定了定神,又接着禀道:“至于肖公子这次来京城,是为了打听消息的,因为朝廷派了津门卫总兵伍延平与章文澈去晋州平乱,晋州那些山匪都对这件事颇为戒备。肖公子假装马商也是为了掩饰身份,他在坊间镇马市和四姑娘他们遇上应该纯属偶然,暂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阴谋。”
“让人在晋州接着查。”岑隐淡淡地吩咐道。
“是,督主。”王百户作揖领命,接着他略显迟疑地请示道,“督主,那肖公子那边是不是换人盯着?”毕竟余役长已经暴露了。
“不用。”岑隐的回答完全出乎王百户的意料,“暴露就暴露吧,无妨。”岑隐一边说,一边用修长的指尖在茶盅上的浮纹上摩挲着,似是若有所思。
王百户虽然想不明白岑隐的用意,但是他对岑隐的吩咐从来都是无条件的遵从,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在他看来,督主深谋远虑,做任何事都是有其深意的。
王百户一脸崇敬地看着岑隐。
这时,窗外传来了四更天的打锣声,一下比一下响亮。
想着时候不早,王百户正打算退下,却听岑隐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封预之犯了宵禁,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总不能让这京城上下都当这宵禁是假的。”
岑隐只说封预之犯禁,却是半个字也不提端木绯今晚也在宵禁时大摇大摆地上街打人的事,偏袒得理所当然。
“督主说得是。”王百户深以为然地附和道。
督主对四姑娘的偏爱从他们东厂到锦衣卫乃至内廷二十四衙门谁人不知,外头的这些个规矩都是用来管束比如封预之之流的人,四姑娘自然不在其列。
明早他得让人去给京兆尹递句话才行。王百户心里暗自琢磨着。
这时,门帘外传来一个小内侍尖细的声音:“督主,余役长有事求见王百户。”
岑隐约莫也猜到余役长在这个时候求见王百户所为何事,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那道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打起,余役长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步履间有些诚惶诚恐。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东厂役长,平日里那肯定是没资格直接汇报督主的。
今天真是沾了四姑娘的福了!余役长在心中喜不自胜地暗道,神采焕发。
“督主。”余役长很快走到王百户身旁,给岑隐行了礼,恭恭敬敬地禀道,“属下方才已经审讯过那四个伏击肖公子的黑衣人了。他们是从晋州来的,是晋州那边一伙名叫金家寨的山匪。”
金家寨?!岑隐挑了挑眉,巧了,这个寨子他也听封炎提起过。
余役长继续禀着:“那金家寨与肖公子所属的泰初寨在晋州皆是雄踞一方,彼此不相上下。金家寨的金寨主偶然得知肖公子最近来了京城,就想借着肖公子在京城势单力薄杀了肖公子,以削弱泰初寨的实力,甚至趁此分裂泰初寨,好吞并了他们。”
“方才,属下派去盯着肖公子的人来传讯说,肖公子和他同伴方才已经退了房,看样子他们应该准备等宵禁时间一过就出门,即刻离开京城。”
话语间,余役长的神情越来越复杂。他和手下几人盯着肖天也有些日子了,早就猜出肖天和凌白的来路很有问题,却没想到那个看着慵懒爱笑的少年竟然是晋州最大的山匪之一。
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余役长忍不住偷偷地去瞥岑隐的脸色,岑隐优雅地饮着茶水,什么也没说。
岑隐的沉默看在王百户的眼里便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回答,岑隐的意思是,不用管,让他们走。
王百户瞧着岑隐的心情不错,玩笑地说了一句:“督主,肖公子走了,那四姑娘他们下次蹴鞠恐怕又要缺人了。”
余役长听到这句话,才算是明白了岑隐的意思,对着王百户察言观色的本事甚是叹服。哎,他要学的还多着呢!
岑隐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你们退下吧。”
“是,督主。”王百户和余役长行礼后,就一前一后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了岑隐一个人。
当他一人独处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寂就不可自抑地涌上心头……
王百户提到了蹴鞠,让他又想起了兴王府的那场马球赛。
那天他其实想去的,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心底的渴望,没有去。
这些日子,他一直埋头公务,一直让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见她,他在心里一次次地告诉自己:
他配不上她。
慢慢的,她就会放弃了!
可是理智归理智,每每只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很痛,很痛。
岑隐怔怔地望着窗外夜空的中那皎洁的明月,整个人失魂落魄……
夜越来越深,万籁俱寂,唯有晚风阵阵,似有什么在屋外哀泣般。
岑隐就这么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窗边,恍若一尊金雕玉琢的玉像。
时间悄悄流逝,书房里的灯火通明,角落里的那盏八角宫灯一直亮到了天大亮。
等岑隐回过神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枯坐了大半夜。
他暗自苦笑了一声,转头朝一旁的西洋钟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此刻已经快巳时了。
岑隐揉了揉眉心,就站起身来,也没叫人进来服侍,自己去了内室,换上了一身簇新的大红麒麟袍出来。
当穿上这身仿如战袍般的衣裳时,他就又变成了那个权倾朝野的东厂厂督。
收拾好了心情,又洗漱了一番,岑隐正打算出门,小蝎急匆匆地进屋来禀道:“督主,四姑娘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他的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木雕花匣子。
这些年,端木家经常送东西来,岑隐身边那些近身服侍的小内侍都清楚得很,完全没有通报,也没拦着,第一时间就从府里把端木家送来的木匣子交到岑隐手中。
岑隐挥手遣退了小蝎,目光怔怔地盯着那红漆木雕花匣子,神色中既有期待,也有迟疑。
他心知肚明这匣子到底是谁命人送来的。
岑隐握了握拳,狭长的眸子里里明明暗暗,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终究又归于平静。
他默默地静立了一盏茶功夫,这才动了,抬手一点点地打开了眼前的这个木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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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件事,昨天住院了,今天要做个手术,术后六小时不能动,听说麻药过了会很痛,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别的折腾,这段日子加更又把存稿都用完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有可能会晚一些……
(答应加更的时候没想到要住院,偏偏又答应好了,也不能赖,然后现在就……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