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这一幅字,他第一眼觉得妙,第二眼就看出了最后一个“年”字笔势转折间有所犹豫,不够行云流水,但是骗骗那些小姑娘足矣!
文永聚特意带着端木绯她们来这里,就是想不动声色地哄着端木绯把这幅字给买下。
“松鹤延年。”文永聚念着这四个字,语气欢喜地说道,“说来,过些日子便是老爷的寿辰,作为贺礼倒是再适合不过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端木绯一眼,见她正认真地看着那幅画,嘴角不由翘了翘。
这个端木绯既然能讨得岑隐的欢心,让岑隐认她做义妹,显然也是个机灵又会钻营的人,自当知道这份寿礼“可遇而不可求”。
一旦她买下,并在万寿节时把这幅字献给皇帝,自会有人发现这是一幅赝品。
端木绯胆敢在万寿节上给皇帝进赝品,这个罪名可不轻,说重了就是藐视皇上,是大不敬。
自己倒要看看岑隐还能不能保得住他这义妹……
文永聚按捺着心头的兴奋,继续说道:“……老爷素喜王书韫,定是会十分欢喜的。”
丹桂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这简直是上天掉下来的好运。
文永聚意有所指地说道:“端木四姑娘若是喜欢,小的可以让与姑娘。”他似乎有些羞于启齿,“只望姑娘能替小的在‘那位爷’面前美言几句。”
这下连涵星也恍然了,原来文永聚是想借着这幅字向岑隐“赔罪”啊!
本来嘛,发现了一幅真迹,自当由御用监进给皇帝,他把这个机会让给端木绯,也是让了一份人情给她。
不过这字作为寿礼还真是适合的很!
“松鹤延年,寓意确实不错。”端木绯笑眯眯地弯了弯嘴角,十分可爱。
成了!文永聚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得意。
角落里点着一个香炉,袅袅青烟从香炉里升腾而起,让这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既静谧又神秘。
“这是好字。”端木绯的声音清脆如山涧清泉,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不是王书韫的字。”
话落之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文永聚双目微瞠,震惊地看着端木绯。
她居然瞧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姑娘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没有怀疑端木绯的判断,只是心里有些可惜,本来还以为看到了王书韫的真迹,原来只是赝品啊!
不过,以她们的出身,好东西实在没少见,短暂的失望后就恢复如常。
唯一好奇地就是……
“绯妹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丹桂的眸子晶亮,感觉心口像是有一只猫儿在调皮地挠个不停。
在三个姑娘家炯炯的目光中,端木绯指了指那幅字画,正色道:“这个纸不对。”
涵星三人怔了怔,这不就是宣纸吗?!哪里不对?
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宣纸亦称‘檀皮宣纸’,其中的檀皮指的是青檀皮。不过,从一百年前起,宣纸的材料中就又加入了稻草。这幅字的纸张用的就是加了稻草的宣纸。”
“试想,三百年前的书法大师王书韫又怎么可能用这种宣纸来写字呢!”
“这幅字乍一眼看写得还不错,其实漏洞百出,不仅用纸不对,写到后面两字时,笔势也越来越不流畅,也就蒙蒙外行人吧。”
端木绯说得有理有据,涵星不禁想起端木绯昨天美滋滋地跟自己炫耀浣花笺时的小模样,唇角也翘了起来。
是了,绯表妹一向喜欢钻研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还可记得有一次绯表妹与她聊起笔,就兴致勃勃地从笔尖的毫毛、笔管的用材、笔套、挂绳、笔头碗等等,说得是头头是道。
这区区赝品怎么可能瞒得过绯表妹呢!
涵星心里颇为骄傲,挺了挺胸膛,但是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气势汹汹地一掌拍在了书案上。
“啪!”
一掌拍得那张书案微微震动了一下。
涵星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抬手指着掌柜的鼻子,娇声娇气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宫也敢骗!”
掌柜闻言差点没掐了自己一把。
这……这……这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竟然自称“本宫”?!
能自称本宫的女子不是宫里那些娘娘,那就是公主啊!
掌柜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皇帝最近来了宁江行宫避暑的事,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了下去。
自己也太倒霉了吧,竟然遇上了金枝玉叶!
不对,不是自己遇上的,分明就是……
脸色惨白的掌柜眼角一跳,明白自己这分明就是被旁边这个胖子给坑了,对方明明看出了这是赝品,还特意把公主带来这里,这不是存心坑人吗?!
“不不……”
掌柜赶忙想解释,想把事情推到文永聚身上,然而才说了这两个字,就听到文永聚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奸商,真是好大的狗胆!竟然连我们连御用监都敢蒙蔽,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御用监?!掌柜仿佛被当头倒了一盆冷水似的,吓得牙齿直打战。难怪这胖子声音尖细,脸上又不长一点胡须,原来是宫里的太监啊!
对方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要是自己敢把事扯到他身上,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即便是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也知道如今朝堂上下可谓太监当权,这些绝了根的阉人一个个都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他们想要弄死自己这么升斗小民,那也是捏死一只蚂蚁而已。
无论是公主,还是御用监,自己都得罪不起!
掌柜几乎是欲哭无泪,身上的中衣都被冷汗给浸透了,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的好运是不是都用尽了,怎么会这么倒霉!
他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这位姑娘,行有行规,这古董行也有规矩,买定离手,买到什么,都要看眼光,这怎么能叫‘骗’呢?!”
古董行确实有这样不成文的行规,要是自己的眼光不行,不慎买到了假货,告到官府也是没用的。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古董字画的价值本就是含糊不清的,比如同样一幅字画,在识货的人眼里,价值千金;可是在那些普通百姓眼里,恐怕拿来烧火还嫌烟多。
掌柜混迹这圈子多年,也是个精明人,装作没听到涵星那句“本宫”,露出愈发殷勤讨好的笑容,拱了拱手奉承道:“几位姑娘真是火眼金睛,目光如炬,博闻多识。我今儿也是长见识了……说来,我也是被人骗了,认栽。”掌柜脸不红气不喘地直接甩锅,“倒是让几位姑娘见笑了。这样行不行?作为陪罪,我这小店里的东西,姑娘们看中哪样,随便拿!”
掌柜豪爽大方地拍了拍胸膛。
涵星被夸得火气消了大半,不过脸上还是一副傲娇的样子,扬了扬下巴,负手踱了两步,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店里哪有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全是赝品!”
掌柜笑呵呵地赔笑,继续讨好地说道:“那是姑娘好东西见得多了,我这店里的东西自然也就入不了姑娘的眼。”
那是自然。涵星听得颇为受用,眼角的余光瞟到端木绯正意味盎然地看着某个方向,就凑到她身旁,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端木绯指了指某个方向道:“掌柜的,把那个笔筒拿来我看看。”
顺着端木绯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窗边的另一张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笔挂、笔筒、笔搁等等各式文具。
书案上的笔筒只有一个,是一个彩绘白瓷笔筒,里面还插着好几支毛笔。
掌柜闻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到了书案前,把那个笔筒中的笔哗啦啦地全数倒了出来,然后双手将那个笔筒递向端木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端木绯接过笔筒,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它,问道:“这个多少钱?”
“姑娘,这东西不值钱,姑娘若是想要,拿去就是。”掌柜急忙大方地说道。
这个彩绘白瓷笔筒是官窑所出,画得不错,烧得也算精致,不过也就是一件文具,不值几个银子。
他也是一个月前去南方收瓷器时,让对方顺便当零头赠送的,就顺手摆在这里,想着也许可以卖给不识货的傻子。但是他现在知道这一行人中有公主也有太监,哪里还敢再骗人,自是大方起来。
涵星娇气地冷哼了一声,拔高嗓门道:“我表妹让你开价,你就开价,我们可不占这个便宜。”再说了,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送她们东西的!
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他也想按照成本价卖给她们啊,问题是他拿来就没给人银子啊!
掌柜想来想去,就比了一根手指,试探地说道:“一两银子就好。”说了,他又后悔了,不过是个瓷笔筒,哪里值一两银子了!
掌柜正想改口,就见端木绯高高兴兴地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了一个银锞子,交给了掌柜,抿了抿小嘴笑道:“正好可以下个月送给慕老爷做寿礼。”
“……”文永聚先是呆了呆,接着不禁冷笑了起来。
原来这丫头片子不是懂古玩,只是恰好懂“纸”啊!
这个笔筒不过是官窑出的瓷器,仿的是前朝中期的淡雅之风,根本就不值钱!
哼,早知道她眼光这么糟,挑了这么个玩意给皇帝,自己刚刚根本不需要那般大费周折一番。
文永聚本来还有些失望,如今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赞道:“端木四姑娘的眼光真好。真是有其祖必有其孙!”
文永聚勾了勾唇,眸子里掠过一道阴冷的光芒。
等到了万寿节的时候,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