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说。
大军走后,皇帝也没在此久留,带着一众皇子和重臣又回了宫。
慕祐景回了宫后,又悄悄地出宫,独自去了江府。
江大人今天没去西山大营,此刻就在书房里,对于三皇子的到来,他毫不意外。
书房里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只剩下他们外祖孙二人,空气中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凝重。
“大皇子殿下出发了?”江大人慢慢地捋着胡须,似是随意地与慕祐景道家常。
慕祐景轻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应了一声,放下茶盅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外祖父,这是一个机会。”
这一趟,对于大皇子是个机会,对于自己而言,同样也是机会。
“不破不立。”江大人笑着道,几个皇子渐渐大了起来,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这看似平静的局面终究会被打破。“只是我没想到第一个‘破’局的人竟然是大皇子。”倒是他低估了大皇子……又或者这是端木宪的意思?端木宪真不愧是个老狐狸!
慕祐景点了点头,“本宫还以为第一个迫不及待的人会是二皇兄。”
想到刚才二皇兄那似是赞叹又似是挑拨的话,慕祐景的嘴角勾了勾。去年一趟秋猎就让二皇兄得了与宣国公府的那桩婚事,二皇兄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江大人沉思了片刻后,又道:“大皇子这次去往南境,能不能立下战功还难说……若是南怀继续破城北上,那么大皇子此行就不是功,而是过了。”
顿了一下后,他看着与他一案之隔的慕祐景,正色道:“三皇子殿下,您也不能在坐等了。干脆趁这次机会去向皇上提让您去户部见习,学着粮草军需供给的事,只要您在后方一切布置得当,皇上就只会看到在京城的您如何勤勉好学,办事得体,而不是远在南境的大皇子。”
慕祐景面露郑重之色,颔首应道:“外祖父说得是。”父皇一向喜欢他们皇子向学。
外祖孙俩相视一笑,皆是目光灼灼,神色间流露出勃勃野心。
江大人含笑地捧起了茶盅,可是茶盅才凑到唇畔,又想起了什么,放了下去,道:“三皇子,封驸马从秋猎回来后,就被皇上罚了‘闭门’。你五姨母传消息来,说封驸马口口声声表示他是被陷害的,说安平长公主卑鄙阴险,但是你五姨母试探着问具体缘由,封驸马又闭口不提……怕是要用些手段才能问出来。”
江大人眉心微蹙,右手摩挲着那白瓷浮纹茶盏,“三皇子殿下,您看呢?”
慕祐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睑,看着茶汤里的茶叶沉沉浮浮。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秋猎时,安平皇姑母和封炎曾被父皇下令软禁在畅月宫半日……半日时间不长不短,太过微妙,那之后,封驸马就得了“癔症”了。再加上五姨母曾说过,封驸马似乎是抓到了安平皇姑母什么把柄,试图威胁她。
现在看来,这个“把柄”应该不小,才会让安平皇姑母被父皇禁足,可是后来,安平皇姑母和封炎到底是怎么逆转这个局面的?!
慕瑾凡心里有种直觉,这个“把柄”多半是真的,只是封预之太蠢,没有把握住机会。问题是,值不值得他现在就废了封驸马这枚棋子也一定要知道呢?!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那窗边书案上的一本蓝皮书册被一阵拂来的春风吹得书页“啪啪”翻动起来,衬得四周更静了……
须臾,慕祐景终于又掀了掀眼皮,看向了江大人,温声道:“外祖父,还是要麻烦五姨母继续打探一二了。”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笑了,俊朗的脸庞上,一双乌黑的星眸熠熠生辉,话锋一转道:“二皇兄的婚事已经定下,母妃上月就向父皇提了给本宫相看的事,现在正妃进门还早,不过侧妃可以先进门,嫣表妹与本宫自小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慕祐景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不达眼底,那明亮的眸子里更多的是衡量与算计。只要足够的利益摆到了眼前,想来五姨母办事也会更尽心。
江大人也笑了,捋着胡须,意有所指地说道:“皇上既然说封驸马得的是癔症,那他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封家,他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将来才是。”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着慕祐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对着江大人俯首作揖道:“多谢外祖父为本宫筹谋。”
“三皇子您见外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眨眼就被窗外的风吹树叶声所吞没。
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次日,早朝之上,再起涟漪。
在内侍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落下后,江大人就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义正言辞地提出,南怀凶猛,南境危急,后方也不能懈怠,如今几位皇子都已年长,也该为父为君分忧,建议让皇子们参与后方粮草军需等辎重筹集调配事宜。
一时间,宛若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溅起无数水花。
下方众臣皆是一阵交头接耳,心思各异。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表示附议。
其他人的神色更为复杂,都是心知皇子一旦开始涉入朝事,就代表着储位之争的开始,还有兵部以及户部官员开始暗暗地担忧皇子们的加入会影响到自己原本的差事,意图拖延反对……
接下来,就是一番你争我吵的讨论,闹得金銮殿上闹哄哄的,直到皇帝不耐烦地出声打断,直接表态——
“朕允了。”
皇帝的三个字就足以堵上所有人的嘴巴,皇帝紧接着就宣布让三皇子进入户部,四皇子进入兵部,至于五皇子等其他皇子年岁还小,也就没有安排。
对于三皇子和四皇子而言,这个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
援兵出发还没几日,又有八百里加急进了京,黔州博九城沦陷了。
这道军报如同在朝堂上又炸下了一道闷雷,令得整个京城的气氛瞬间变得沉甸甸的,似有浓浓的阴云笼罩在上空。
端木宪作为首辅,忙得是焦头烂额,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
忙的人不仅是端木宪,还有端木绯,自打南境又有噩耗传来的那日起,端木绯每天上午就在她的小书房里执笔而书。
净手焚香,铺纸磨墨……屋里屋外的喧嚣似乎全然传不到她耳里似的,她的眼中只有眼前的纸、笔,以及经书。
抄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快正午的时候,她方才收笔,随手把笔搁在了一旁,心绪渐渐地跑远了,。
南怀之乱,先起于肃王与苏一方,但是之后,朝廷瞻前顾后,无论是将领、援兵和粮草,都没有当机立断地作出应对,才会让局面一步步地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南境的百姓无辜,前方的将士亦无辜,战争中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它所代表的也不过是死亡,无论是战胜,还是战败,都将会有无数的将士与百姓要客死异乡。
从去岁开始,已经有二十万的援兵踏上了这条九死一生的不归路,而后面也许还会有更多更多……
端木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忙碌了好几天,她的这卷《地藏经》总算是抄好了,就等明天一早她和姐姐一起去皇觉寺为南境百姓和前方将士祈福。
端木绯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迹,正要把这页佛经再放到一边晾一晾,后方响起一阵打帘声,伴随着轻盈的步履声。
“四姑娘,”碧蝉快步进来禀道,“归义伯夫人半个时辰前来了府里,现在还在太夫人那儿。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一下,归义伯夫人好像托了太夫人什么事,太夫人没有办妥,所以人家亲自登门来问罪了。”
端木绯眉梢动了动,抬头朝碧蝉看了过去。
碧蝉歪着小脸,又嘀咕了一句:“奴婢还从没听说求人办事没办好,还兴冲冲地跑过来问罪的。”
端木绯本是当闲话听听,没上心,听碧蝉这一嘀咕,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碧蝉说得没错,请人办事哪有来问罪的道理……除非是贺氏暗中拿了人家的好处。
端木绯随手摩挲着手腕上的珊瑚珠串,想到了上次莫名其妙地突然跑来府里做客的归义伯府那位金七姑娘,以及当时涵星抱怨的那番话:“……外祖母也不知道是叫来的哪家姑娘,真是没羞没臊的,眼睛盯着大皇兄就不动了,刚才还主动替大皇兄奉茶呢!……”
端木绯忽然灵光一闪,小脸变得古怪起来。
难道贺氏是想给大皇子和那位金家七姑娘做媒?!
不可能吧,皇帝、皇后和端木贵妃都还在呢,哪里轮的上贺氏这个外祖母瞎操心……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听门帘外传来了端木纭的声音:“蓁蓁,针线房刚刚送来了这一季的新衣裳,我看你个子好像又长了些,快来试试合不合适……”
端木绯脆声应了,眨眼就把归义伯府、贺氏和大皇子的那些事抛诸脑后,本来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听过就算了,根本没挂心。
刚做好的衣裳立刻就派上了用场,端木绯次日一早就美滋滋地穿着其中一身新衣裳,与端木纭一起坐马车去了皇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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