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
封炎说,明天带她去打猎,她应下。
封炎说——
“我派人去查过了,在周家村的后山里果然有一座硝石矿,初步判断,矿的规模还不小。”
封炎的最后一句是贴在端木绯耳朵边说的,听得端木绯手一抖,手里的那只毽子差点没脱手。
其实啊,这么大的秘密真没必要告诉她!
他不能假装她对什么硝石矿一无所知吗?!
端木绯一边玩着手里的彩羽毽子,一边在心底默默地长叹了几口气。
这时,黄昏微凉的秋风猛地刮来,四周那无数的树木彷如群魔乱舞般摇曳着,仿佛在齐声回应着她。
端木绯用一根白皙柔嫩的食指随意地缠着毽子上一根柔软滑顺的彩羽,低声问道:“封公子,你能不能弄到一把火铳?”
封炎想也不想地就应下了:“没问题。”别说是区区一把火铳而已,封炎真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他答应得实在太快,快得端木绯怔了怔,差点没把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忘记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最近有些想法,似乎能够把火铳稍微改进一下下。”她说得极为谦虚委婉,大眼却是亮晶晶的,一脸的表忠心,心想:有了硝石矿,又改进了火器,应该足以弥补封炎受伤的心灵了吧?
所以,那笔账应该能一笔勾销了吧?
端木绯仰着白玉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封炎,瞳孔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封炎看着端木绯的目光愈来愈灼热,心里真是觉得妥帖极了。
蓁蓁对他越来越好了!什么事都想着他!
封炎唇角无法抑制地飞扬起来,笑意自唇畔一点点地蔓延开去,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凤眸璀璨如星河。
他急切地又道:“明天我就把火铳给你弄来。”
“……”端木绯下意识地脱口道,“那多谢封公子了。”
她心中又是一阵剧烈起伏,叹道:火器这东西可不是刀剑弓弩随处都有,封炎说弄来就立刻能弄来,他果然是……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端木绯努力把脑子放空,跟着前面的安平和端木纭一路而行。
前方的端木纭自发地和安平一起走得快了一些,给后方的封炎和端木绯留出了说话的空间,心头复杂极了,忍不住就有种妹妹眼看着就要出嫁的感觉,她真不舍得啊。
她还想着要把妹妹留到十五岁再定亲,十六岁出嫁,那么十七岁时身子长成了,生个小宝宝正好。
端木纭有些魂飞天外地想着,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对月长叹好,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前方十来丈外的三道人影,那三人就挡在了青石板小径上。
那三人就如同桩子般站在那里,目光看着端木纭和安平一行人的方向,看这架势要么是拦路抢劫的,要么就是特意在等他们的。
等再走近些,端木绯和端木纭就认出其中的两人是封元质和封从嫣,两人之间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形容间与封从嫣有三四分相似。
端木绯虽然不认识这个美妇,但是心中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想必是驸马封预之的平妻江氏。
看到安平朝这边走来,江氏急忙带着一双儿女缓步上前给安平请安,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参见长公主殿下。”
“母亲。”
安平仿佛没看到她一般,直接在她和封元质兄妹身旁走过,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三道僵硬的身影在那阵阵晚风中显得有些萧索。
“殿下!”江氏赶忙转过身,快步朝安平的方向追了过去,急切地说道,“妾身是带着两个孩子来给殿下请安的。”
江氏一脸自责内疚地看着安平,“殿下,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才害得殿下和驸马这十几年来一直误会重重……”
说话间,她又上前了半步,想拉住安平的袖子。
“放肆!”安平轻描淡写地一甩袖,懒得多看她一眼。
江氏踉跄地退了两步,形容间略显狼狈,封从嫣急忙上前,扶住了江氏,“娘,你没事吧?”
封炎皱了皱眉,觉得吵得慌,正想让宫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了,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略显严厉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四周静了一瞬,封从嫣仿佛是看到了救星般,喊道:“父亲!”
封从嫣拎着裙裾朝封预之的方向小跑了过去,然后拉住了封预之的右胳膊,楚楚可怜地诉苦道,“父亲,娘好意带我和哥哥来给母亲请安,可是母亲非但不领情,还对娘……”
封从嫣说话的同时,眼眶一红,泛起了点点泪光,用委屈的目光看了安平一眼,就好像安平对江氏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般。
封预之看着女儿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远远地看到江氏被安平粗鲁地“推”开的那一幕,只觉得心口的火苗好似被浇了一桶热油般,轰地燃烧起来,烧得他理智全无。
“安平,”封预之气势汹汹地朝安平逼近,眉宇紧锁地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封炎一个闪身,挡在在了安平的前方,少年人早就比他的母亲还要高大了,只是这么随意地负手而立,就把安平完全挡在了后方。
安平怔了怔,看着儿子渐渐宽阔的肩膀,明艳夺目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她的阿炎长大了!
封预之看着封炎,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昂了,怒道:“封炎,我要与你母亲说话!你给我让开!”说着,他仰起头对着封炎身后的安平吼道,“安平,江氏只是带着元质和嫣姐儿给你请安罢了,你何必要动手……”
“阿炎,让开吧。”
安平的声音平静地自身后响起,封炎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往左移动了两步。
见状,封预之怔了怔,以为安平终于愿意与他说话了,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几步外的安平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乌溜溜的鞭子。
下一瞬,安平手里的那鞭子已经如灵蛇出洞般朝封预之甩了过去,快如闪电……
“爹爹!”封从嫣完全没想到安平会动手,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声音尖锐得仿佛要撕破夜幕一般。
一旁的江氏也是花容失色地惊呼出声:“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封预之完全没反应过来,那一鞭子已经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他的左臂上。
“啪!”
他的衣袖瞬间被撕出一道口子。
安平信手收回了鞭子,下巴微扬看着封预之,神色傲然地说道:“封预之,本宫就是动手又如何?!”
顿了一下后,安平淡淡地又道:“封预之,以后别拿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本宫身边凑!”
说着,她凤眼微挑,朝一旁的封炎斜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儿子,你娘还不用你来护!
一旁的端木绯和端木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眸子都如宝石般亮了起来,眼神里都透着同样的讯息:安平长公主实在是女子之楷模啊!
封预之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安平刚才的那一鞭子不仅是打在了他的胳膊上,更是一巴掌狠狠地当着一众儿女的跟前甩在了他脸上,让他觉得羞辱万分。
“爹!”封从嫣上前几步,想去看封预之的胳膊,却被封预之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小姑娘狼狈得踉跄了几步。
“安平,你不要欺人太甚。”封预之把脸往安平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十五年前的九月初九,你大着肚子,却从密道悄悄进了宫,等你出宫的时候……”
封预之说着有突然噤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戾气,缓缓道:“还要我继续说吗?你瞒得我好苦啊!”
他话落之后,四周一片死寂,夜晚的猎宫显得尤为黑暗寂静,周围那些影影绰绰的花木在夜风中摇曳不已,“簌簌”作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
周遭的气温急剧直下,空气清冷如刀锋,仿佛骤然间进入了寒冬般。
安平抬眼看着相距不到一尺的封预之,乌黑的凤眸如镜般把那夜空中的繁星倒映其中,异常的明亮,也异常的幽深。
见她不语,封预之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中不禁得意。
他就知道,这是安平的把柄,安平的软肋。
“安平,”封预之退开半步,放柔嗓音,又温声细语地安抚道,“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就算你我分居两处,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人能与你相比。”
他那柔情似水的声音回荡在夜风中,不仅是安平听到了,也同时飘入了不远处的江氏母子三人、封炎、端木绯几人的耳中。
众人皆是看着二人,神情各异,江氏温和,封从嫣委屈,封元质不甘,封炎淡漠……
“安平,我们都们分开这么久了,你别再闹了,等秋猎后你和阿炎就随我回家去吧。”封预之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平,眸子里似乎只剩下了她。
安平殷红如牡丹花瓣的嘴唇紧抿着,长翘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两下,还是没有说话。
无论是沉默,还是微笑,亦或是震怒,她眉宇间的那抹睥睨天下的倨傲仿佛与生俱来。
银色的月光下,美人如玉。
她还是那么美,就像十几年前一般!封预之的目光更灼热了,他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怕再度激怒了她,功亏一篑。
“阿炎,走吧。”
安平又朝封预之望了一眼,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封炎、端木绯与端木纭立刻跟了上去。
只留下封预之一家四口望着安平母子远去的背影,夜风习习,萦绕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