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事情、去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从来不曾干涉丝毫。
何昕总说她傻,把漠不关心当成宠爱,可她能把人心看得那么透彻,难道真的会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么……
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明知她正在忙案子,又为什么会打来这个电话?
李非鱼禁不住犹豫了一下,而就在这短暂的迟疑期间,顾行已经带着那一箱血淋淋的脑袋出了门。她叹了口气,全身都生出一股无力感来,电话铃声还在响,锲而不舍,她只能慢慢地走回去,把自己投进沙发里,接通了电话。
李彧的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静的,像是在聊天气:“非非,我觉得应该通知你一声,我和你妈妈决定离婚了。”
李非鱼举着手机,半天一动不动。
“嗯,我知道了。”
许久之后,她也用同样镇定的语调回答。
电话对面的呼吸声顿了一下,李非鱼以为父亲会说什么,但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先挂电话了。”
李非鱼木然道:“好。”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对他说一句恭喜,想要质问他们是不是都觉得解脱了,但那段尖刻的话音都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强行咽了回去,每一个字都划得喉咙生疼。
她想,早该这样了。
她隐约记得,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也曾经彼此相爱,一家人也曾幸福得人人称羡,然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样子呢?
远去已久的温馨已经模糊得让人回想不起来,只有永不停息的争吵和冷战充斥着每一天,他们互相折磨了二十年,如今终于能够结束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被何昕称作是维持他们这段乏味婚姻的纽带的她,算是什么呢?这些年对她的忽视,还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怨怼和苛责,又算是什么?
她是不是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可悲的道具!
李非鱼觉得,或许自己内心深处,仍然被困在许多年之前,仍旧是那个渴望着关爱却又永远不被需要的小孩子。
所有人都可以擅自安排她的生活,但真正需要她的人,却没有一个。
她慢慢地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湿润的感觉在眼中漫成薄薄一层,却并没有奢侈地流下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点动静。
李非鱼反射性地看了过去,但开门的却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人。站在门口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寻常,就连微微凸出来的啤酒肚也和他这个年纪的大叔没有什么区别,唯独眼神里透着点过于严苛挑剔的意味。
不等她开口询问,那人就背着手四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问:“人呢?”
仅仅两个字,李非鱼心里已经对来人的身份有了数。她便迅速收敛了那点不合时宜的顾影自怜,正色答道:“追查线索去了,还有在潜在受害者家门外蹲守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挑剔道:“那你呢?大白天的,你就这么在办公室偷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又接着说:“哦,对了,我记得你!不就是那天在电视上胡说八道的人吗?特侦组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无组织,无纪律!你知道你们惹下了多少烂摊子吗!等我过来之后,你们这样的全都得……”
“哪里胡说八道了?”李非鱼忽然打断了他。
来人一愣,像是没想到会被反驳。
李非鱼注视着他的脸,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慢吞吞地说道:“是我的伤作假了?不能啊,要不你去查查我的病历?还是说我被威胁的事是假的?也不对啊,刚还有人给我送来了一箱子血糊糊的动物脑袋呢,总不会最近就流行送礼送这玩意吧?”
对方的脸白了一下,但立刻就又涨成了猪肝色。
在他想出词来之前,李非鱼站起身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冷冷笑道:“下马威也不是这么给的。丢人。另外,你这不是还没走马上任么?就先别越俎代庖地指手画脚了!”
说完之后,她就扬长而去,直奔对面省厅大楼。
然而,陆从安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李非鱼看了下手机,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站在门前沉吟良久,最终还是给陆离发了条信息。
“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想了一下,又补上一条:“这事先别告诉顾行。”
陆家距离省厅不远,是前些年拆迁后新建的小区,李非鱼抬头望向与地址对应的窗口,槲寄生的花环和彩灯已经装饰好了,在暮色中闪亮着,像是从天际落下来的繁星,不用说,一定是那位甜蜜的苗惠君女士做的圣诞装饰。
她摇头笑了笑,压抑住心底的沉重与冰凉,按下了门铃。